賈昆·赫加爾依然面露微笑,仍舊穿着那身破舊肮髒的外衣,隻是頭發清洗梳理過。
半紅半白的長發披到肩上,閃着光澤,艾莉亞聽見女孩們羨慕地互相嘻笑稱奇。
早知道,我就讓大火燒死他們。
詹德利說得對,我真該聽他的。
若是她沒把斧子抛過去,他們早就沒了命。
片刻之間,她好害怕被認出來,可他們騎馬經過時,對她并沒有一絲一毫的關注。
惟有賈昆·赫加爾大緻朝她站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直直地越過了她。
他也認不出我,她心想,這也難怪,阿利是個拿短劍的兇狠男孩。
而我隻是個提水捅的灰老鼠。
這天剩下的時間,她都在刷洗号哭塔的台階。
到得黃昏,當她将水桶拖回地窖時,手上已經破皮流血,胳膊酸得直打顫。
艾莉亞累得連飯都吃不下,于是向威斯請求之後,直接爬回稻草堆裡睡覺。
“威斯,”她打着哈欠,“鄧森,奇斯威克,波利佛,‘甜嘴’拉夫。
‘記事本’和獵狗。
格雷果爵士,亞摩利爵士,伊林爵士,馬林爵士,喬佛裡國王,瑟曦太後。
”她覺得也許該在禱詞裡再加三個名字,但她今晚實在太累,無法做出決定。
她夢見群狼在森林裡狂野地奔馳,突然有一隻強壯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就像光滑,溫暖而堅實的岩石。
她立即醒來,蠕動着要掙脫。
“女孩什麼都别說,”有個人貼着她的耳朵悄聲道,“女孩閉緊嘴巴,沒有人聽得到,朋友之間說說悄悄話,好不好?”
艾莉亞的心咚咚直跳,她勉強點了點頭。
賈昆·赫加爾将手拿開。
地下室裡一片漆黑,雖然他的臉隻有數寸之遙,她也看不清。
然而她能聞到他,他的皮膚聞起來很清新,有股肥皂的味道,他的頭發上灑了香料。
“小子變做女孩,”他喃喃道。
“我本來就是女孩。
我還以為你沒認出我。
”
“某人的眼睛會看。
某人洞察真相。
”
她想起自己應該恨他的。
“你吓着我了。
你現在跟他們一夥,早知道我就讓你燒死算了。
你來這兒幹嘛?走開,否則我喊威斯!”
“某人要還債。
某人欠三條。
”
“三條?”
“紅神是債主,可愛的女孩,惟有死亡方能換取生命。
女孩取走三條本屬于他的命。
女孩就得拿出三條來償還。
女孩說名字,某人去辦事。
”
原來他想幫我,艾莉亞想,心中陡然升起一線希望,簡直令她暈眩。
“帶我去奔流城吧!那裡并不遠,我們偷兩匹馬,然後——”
他舉起一根手指,放在她嘴唇上。
“你有三條命,不多也不少。
三條之後,我們兩清。
女孩必須想清楚。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頭發,“但不要太久。
”
等艾莉亞燃起她那截蠟燭頭,空氣中隻剩一點淡淡的餘味,那是一絲生姜和丁香的味道。
睡在另一角落的女人在草堆裡翻了個身,抱怨起亮光來,她隻好把蠟燭吹熄。
閉上眼睛,她眼前浮現出一張張臉龐:喬佛裡和他母親,伊林·派恩爵士,馬林·特蘭爵士和桑铎·克裡岡……但他們遠在千裡之外的君臨,而格雷果爵士隻逗留了幾晚,便又帶着拉夫,奇斯威克和記事本他們一起外出掠奪。
亞摩利·洛奇爵士倒是剛回來,她幾乎一樣恨他,不是嗎?她不大肯定,還有排頭的威斯呢。
第二天早上她決定将威斯列為優先考慮。
隻因睡眠不足,她打了個哈欠,便被威斯逮住不放。
“黃鼠狼,”威斯咕哝道,“下次再讓我看見你這樣懶洋洋地張着嘴巴,就把你的舌頭拔出來喂母狗。
”他揪住她耳朵,使勁一擰,确保她印象深刻,然後叫她回去擦台階,黃昏之前要擦到三層。
艾莉亞一邊幹活,一邊考慮她的死亡名單。
她假裝他們的臉都印在台階上,這樣就能鼓起幹勁努力擦洗。
如今史塔克家和蘭尼斯特家在打仗,而她是史塔克家的人,因此她應該盡可能多地殺死蘭尼斯特家的人,打仗就是這麼回事。
可是,她覺得自己不該委托賈昆,而該親自殺了他們。
每當父親判人死刑,總會提起寒冰,親自操刀。
“如果你要取人性命,至少應該注視他的雙眼,聆聽他的臨終遺言。
”她曾聽父親這麼告訴羅柏和瓊恩。
于是第二天她刻意避開賈昆·赫加爾,再往後一天也是。
這并不困難。
她個子太小,赫倫堡則太大,四處可容老鼠藏身。
接着格雷果爵士就回來了,比預期中要早。
這次他的隊伍沒趕着綿羊般的俘虜,而是趕着一群真的綿羊。
聽說他在貝裡伯爵的夜襲中損失了四個手下,隻可惜艾莉亞憎恨的那幾個都毫發未傷。
他們住在号哭塔二層,由威斯負責供應飲酒。
“這幫家夥怎麼都喝不夠,”他抱怨,“黃鼠狼,上去問問他們有沒有衣服需要縫補,我找女人來負責。
”
艾莉亞沿着被她擦洗幹淨的樓梯跑上去,進門時根本無人注意。
奇斯威克手拿麥酒,坐在爐火旁,正在吹噓他的那些趣聞。
她不敢打斷,惟恐又被打裂嘴唇。
“那時候,首相的比武大會剛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