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的眼眸,注意到一個既沒有光也沒有影的物體,正朝着自己襲擊過來。
如果指揮席的座位并沒有壓住他的一條腿,那麼要避開這個物體應該沒有什麼困難。
可是他卓越的反射神經,卻也有些違背主人的意志,那個物體的沖擊,直刺進他的左胸膛,連貫成一直線。
陶瓷的細長破片紮進左鎖骨底下所産生的熱痛,一直竄流到他的後背。
幸運躲過這一劫的副官瑞肯道夫少校,從這一片煙霧與混亂當中,看到司令官被陶瓷長槍刺穿的身影,不禁驚呼一聲。
“閣下!”
“不要喧嘩,受傷的是我不是你!”
羅嚴塔爾在這個時候,仍不忘用手梳攏他那有些零亂的頭發。
“副官的任務當中,應該沒有代替長官發出尖叫聲這一項吧!”
金銀妖瞳的名将,露出内心正在忍受繁雜思緒而非痛苦的表情,用力把将近四十公分長、貫穿了鎖骨底下的陶瓷破片給出來的那一瞬間,鮮血立刻像是細流般地泉湧而出,軍服的正面馬上就濡濕了一片,而他的雙手看起來,更像是用紅色的布片裹起來似地。
“看來不管眼睛和皮膚的顔色再怎麼不一樣,血的顔色還都是一樣的,是麼!”
陶瓷的破片扔掉之後,噴出來的血已經順着身體流到靴尖,滴到地闆上去了。
而後背同時遭陶瓷破片刺穿的小傷口,在背筋收縮前的短短時間内,也已經形成了一條紅色的湧泉。
羅嚴塔爾受傷的地方,說起來其實隻是純粹地偶然,不過卻和死去的克涅利斯.魯茲的傷口在同樣的部位,就這一點來說,主張命運主義的人,或許已經從其中看出了特殊意義也說不定。
令人感到驚歎的是,羅嚴塔爾将指揮席的座位推開時,鮮血也跟着大量地湧出來,然而他竟然還能夠面不改色地挺直着身體,至少從他的表情和動作,絲毫看不出有任何苦痛,這可說是一股近乎傲慢不遜的剛毅。
軍醫應少校的呼聲趕了過來,立刻急急忙忙地為羅嚴塔爾進行治療,而瑞肯道夫少校在軍醫的旁邊看着,臉頰的肌肉因憤怒而不由自主地顫動着。
“閣下,我們讓格利魯帕爾茲那個背信者知道,卑劣的人要如何被打進地獄的煉火。
”
“放他走!”
“可是 ̄ ̄”
“現在讓他苟且活下去,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皇帝和米達麥亞難道會饒恕那種人嗎?哎,怎麼樣了?”
後面這個疑問是針對那位正忙着施行治療的軍醫問的。
軍醫的雙手也已經沾滿了司令官的鮮血,他一面用手背擦拭着額頭上的汗,然後回答說:
“連結心髒和肺部的血管,有部分已經受傷。
現在已經用冷凍療法先加以止血,把傷口接合起來,不過還是必須要立刻進行正式的手術。
”
“手術這玩意兒我可不喜歡。
”
“閣下,這應該不是喜歡或讨厭的問題吧?這攸關閣下的性命哪!”
“不!這是一個超越喜歡或讨厭的問題,軍醫,穿着睡袍死在醫院的病床上,這樣的死法不适合我,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蒼白卻又傲慢不遜的平靜笑容,阻止了軍醫的異論。
這個時候,羅嚴塔爾的腦海裡,浮現出過去一些死者的名單。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坎普、雷内肯普、海倫法特、舒坦梅茲、魯茲以及敵比克古、楊威利,每個人的死法,都配得上他們生前的名譽。
而自己呢?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将以什麼樣的方式加入他們的行列呢?過去他從沒有如此深刻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現在或許已經有人開始在為他打掃通往天上的路了。
利用冷凍聞法做好止血處置,并用繃帶和冰袋覆蓋在傷口上包紮好,然後注射抗生物質。
“辛苦了,其他傷患的治療就拜托你了。
”
讓軍醫退下之後,羅嚴塔爾把指揮席重新扶起來然後坐下。
事實上,受傷的人并不隻他一個,整個艦橋仿佛已經成了一個血與肉的展示場:一個還隻有十幾歲的士兵,正一面哭叫着媽媽,一面找着被旋風削走的一隻手臂;在另一個角落,有些士兵流着疼痛與恐懼的眼淚,用兩隻手試着把已經狼藉的内髒,再從腹部的傷口塞回去。
一名擔任随從兵的幼年學校學生,滿頭金褐色的亂發,他按照聽從上級的吩咐,正努力把髒污的桌面擦拭幹,可是卻忍不住擡起他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臉。
“閣下,這樣對您的傷口會有不好的影響啊,請您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
“你不用擔心,倒不如拿幹淨的軍服和襯衫來讓我換,連續五分鐘聞着自己的血腥味,我已經快反胃了!”
托利斯坦艦内的火災已經被撲滅了,可是旗艦的戰鬥和防禦能力,卻也已經明顯地降低許多,不得不立刻從戰場上脫離。
這是在十二月七日八時四十分。
羅嚴塔爾軍已經接近潰亂的邊緣。
可是憑着總指揮官沉着的統禦,還是有部分的艦艇成功地随着旗艦脫離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