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要進一步探讨的另外一個例子是蜜蜂的自殺行為。
它在螫刺蜂蜜掠奪者時幾乎可以肯定要為此付出生命。
蜜蜂不過是群居性很高的一種昆蟲。
其他有黃蜂、螞蟻和白蟻。
我想探讨的對象是一般的群居昆蟲,不僅僅是蜜蜂的敢死隊。
群居昆蟲的業績是脍炙人口的,尤其是它們那種令人驚訝的相互密切配合的行動以及明顯的利他行為。
自殺性的螫刺使命體現了它們自我克制的奇迹。
在“蜜罐”蟻(honey-potants)的蟻群中,有一種等級的工蟻不做其他工作,整天吊在巢頂上,一動也不動。
它們的腹部隆起,大得驚人,像個電燈泡,裡邊塞滿食物。
其他的工蟻把它們當做食品庫。
在我們人類看來,這種工蟻不再是作為個體而存在;它們的個性顯然為了集體利益而受到抑制。
螞蟻、蜜蜂或白蟻的群居生活體現了一種更高水平的個性。
食物按極其嚴格的标準分配,我們甚至可以說它們共有一個集體的胃。
它們通過化學信号,如果是蜜蜂,就通過人所共知的“舞蹈”,來互通情報。
這些手段是如此之有效,以至于整個集體行動起來好像是一個單位,具備自己的神經系統和感覺器官。
它們好像能夠通過身體的免疫反應系統所産生的選擇性那樣來識别并驅逐外來入侵者。
盡管蜜蜂不是“溫血”動物,但蜂房内相當高的溫度幾乎像人體那樣得到精确的調節。
最後,同時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這種類比可以引申到生殖方面。
在群居昆蟲的群落裡,大多數的個體是不育的職蟲。
“種系”(germline)——不朽基因的連續線——貫穿在少數個體,即有生殖能力的個體之内。
它們和我們精巢和卵巢裡的生殖細胞相似。
不育的職蟲和我們的肝髒、肌肉和神經細胞相似。
隻要我們接受了職蟲都不能生育這個事實,它們的自殺性行為以及其他形式的利他性或合作性行為就不會那麼令人驚訝了。
一隻正常動物的軀體之所以受到操縱就是為了要生育後代以及撫養擁有同樣基因的其他個體,以保證其基因得以生存下去。
為其他個體的利益而自殺和在今後生育自己的後代兩者是不能并存的。
因此,自殺性的自我犧牲行為很少進化。
但工蜂從不生育自己的後代。
它們的全部精力都用于照顧不屬于自己後代的親屬從而保存自己的基因。
一隻不育工蜂的死亡對它自己基因的影響,宛如秋天一棵樹落下一片樹葉對樹的基因的影響。
說到群居昆蟲,就會使人情不自禁地要故弄玄虛一番,實際上并無此必要。
但研究一下自私基因的理論怎樣應用于群居昆蟲還是值得的,尤其是如何用這一理論解釋職蟲不育性這一不平凡現象的進化起源。
因為這種現象似乎引起了一系列問題。
一個群居昆蟲的群落就是一個大家庭,其所有成員通常都為一母所生。
職蟲很少或從不繁殖,一般分成若幹明顯的等級,包括小職蟲、大職蟲、兵蟲以及一些高度專業化的等級如“蜜罐”蟻等。
有生殖力的雌蟲叫女王,有生殖力的雄蟲有時叫雄蜂或王。
在一些較高級的群落裡,從事繁殖的雌蟲不幹其他任何事情,但在繁殖後代這方面,它們卻是幹得非常出色的。
它們依靠職蟲為它們提供食物和保護,職蟲也負責照管幼蟲。
在某些螞蟻或白蟻的物種中,女王簡直成了一座龐大的産卵工廠,其軀體比普通的職蟲大幾百倍,幾乎不能動彈,其外形簡直不像一隻昆蟲。
女王經常受到職蟲的照料,它們滿足女王在日常生活中的需要,包括提供食糧并把女王所産的卵子源源不斷地運到集體托兒所去。
這樣一隻大得異常的女王如果需要離開内室,就得騎在好幾隊工蟻背上,被它們莊重堂皇地扛出去。
在第七章裡,我談過生育和撫養之間的區别。
我曾說,在一般情況下把生育和撫育結合在一起的策略能夠得以進化。
在第五章裡,我們看到混合的、進化上的穩定策略可以分成兩大類型:要麼種群中每一個個體都采取混合策略,這樣個體往往能明智地把生育和撫養結合在一起,要麼種群分成兩種不同類型的個體,亦即我們最初設想的鷹與鴿之間取得平衡的情況。
按照後一種方式取得生育與撫養兩者之間在進化上的穩定平衡,這在理論上是說得通的。
就是說,種群可以分為生育者和撫養者兩部分。
但隻有在這樣的條件下才能保持這種進化上的穩定狀态:即被撫養者必須是撫養者的近親,其親近程度至少要像撫養者自己的後代——假設它有的話——那樣親。
盡管在理論上說,進化可以沿着這個方向進行,但實際上似乎隻有在群居昆蟲中才可以看到這種現象。
[*]
[*]這就是我們曾經所想。
我們估計是忘了裸鼹鼠。
裸鼹鼠是一種無毛的、近乎失明的小型齧齒動物。
他們生活在肯尼亞、索馬裡以及埃塞俄比亞幹燥區域的大型地下巢穴中。
他們似乎是哺乳動物世界的“真正社會性昆蟲”。
珍妮弗·賈維斯(JenniferJarvis)是開普敦大學研究裸鼹鼠人工繁殖種群的先驅,肯尼亞的羅伯特·布雷特(RobertBrett)則進一步把研究延伸到了野外觀察。
美國的理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