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切地想留住她,可是不知道留下了之後又該怎麼辦;明明覺得有很多事情不對,卻找不到一個理由駁倒她:明明是有話要說,那句話似乎已經到了喉嚨深處,正待出口,偏偏又消失了。
他以為自己的補償是對謝桔年的救贖,可是當她一步步走開,他才發現自己更像個求而不得的可憐蟲。
桔年離開後,韓述将蔡檢察長送回了家。
幹媽年紀大了,身體不怎麼好,韓述不放心她。
一向親厚的母子倆同坐車裡,卻第一次陷入了難言的尴尬沉默。
如今仔細想來,自打桔年入獄後,韓述和蔡檢竟然都從來未曾向對方提起過關于她的隻字片語,他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各自用不同的方法将那段往事深埋,很多事情不該說,也不想說,仿佛一說就是錯。
車子停在蔡檢住處樓下,還是她先開的。
“韓述,其實你心底上是怨着幹媽的吧。
”
韓述熄火,拔出車鑰匙。
“您早點上去休息,我自己打車回家。
”
“有時我也懷疑,假如當初不是我阻着你,事情會是怎麼樣,是會更好還是更糟。
”
“鑰匙您收好了。
”
“幹媽不是冷血動物,花一般的小女孩子,當年我真沒想過把她送進牢裡……唉,陰差陽錯啊!打那以後,每接手一個案子,我都反複地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犯了太過自信以至于疏忽的錯,一不小心,就可能有一段大好的前程在我手裡葬送。
”
“别說了行嗎,您今天差點發病,臉色很差,現在也不早了,我也有點累。
”
“我本來不想提的,可是她現在找上門來。
韓述,我不想你跟唐業中的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你可以怨我……”
“我誰都不怨就怨我自己,跟你沒關系,行了吧,行了吧!”韓述吼出來,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愣了一會,頹然地将雙手覆在臉上,也顧不得在長輩面前失了分寸。
“其實這事一早就跟您沒關系,您跟她無冤無仇,那時候要不是為了我,也犯不着淌那趟渾水。
我不是沒良心的人,這些我都清楚,如果我怨您,那我都成什麼了?”韓述試着用自己逐漸恢複平緩的語調去彌補之前驟然的失态,然而娓娓道來,也是悲哀.“我就想,要是當時您别管我,讓我坐了牢,或者讓老頭子打死我,現在大家都會好過一點……至少她看着我的時候……看着我的時候……”
韓述沒往下說,伸出手就去翻蔡檢藏在儲物格裡的香煙和火機,好不容易點着一根,深深吸一口,嗆了一下,辛辣的味道蔓延至肺裡。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跟您那便宜兒子在一塊的,可您别把事情往壞處想,這事就是邪門,不過她未必知道你跟唐業的關系,也絕對不是因為過去的事情找上門來。
”
“你怎麼就能肯定?”也怪不得蔡檢,她見過太多的惡,桔年的毫無所求讓她沒有辦法相信。
因為我多希望她找上門來,向我讨回當初的債也好,什麼都好。
可惜她什麼都不肯要。
她怎麼能什麼都不要?
這些話韓述沒有說出口。
蔡檢活了大半輩子,早已是人精一般的角色,韓述那點心思她先前還覺得意外,看他那丢魂落魄的樣子,往深裡一想,也就明白了八九分,趕緊把他手裡的煙拿了過來,往窗外一扔。
“我說韓述,你對她那迷戀勁十一年都過不去?不行,好好的一個孩子,一遇上她你就犯渾。
要說過去也就罷了,現在……别說她跟阿業不清不楚的,就算沒那回事,你跟她在一起,再加上過去的事讓你爸爸知道了,這不是,這不是……絕對不行,阿業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蔡檢光想着已經覺得如芒在背,韓述卻被她話裡的某個字眼觸動,怔怔的。
他對自己說,這是為了補償。
可幹媽說,他這是“迷戀”!
他想也不敢想的情節經由幹媽心有餘悸的話語裡描述出來,他領着她站在韓院長的面前……想到這裡,竟然連老頭子痛毆他的一幕都變得沒那麼可怕,甚至有些期待。
瘋了!
“我,我先回去了,今晚人多,遲了不好打車。
”韓述昏頭昏腦地推開車門急急走了出去,冷風一吹,覺得臉上更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