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去兩夜了,西恩納仍沒回來。
馬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聽着窗外守衛巡邏的腳步聲,時間似乎停滞不前,令人難耐,但這同時也使他想到了一個計劃。
羅賽蒂的但丁譯文在他眼前晃動。
“還是她身穿純白色的晚禮服出現在我面前,這是她第一次跟我說話,我的心像喝了蜜一樣,甜滋滋的,激動不已。”
汗水順着他的眉毛流了下來,他走進浴室,把臉浸在冷水裡,然後關上房間的燈,走到窗前,凝望着花園裡和小路上投下的樹影和探照燈。
他看了一下表,快到午夜時分了,再過幾分鐘,一個守衛就會出現在右側,沿着中間的白色礫石路來回巡邏,靴子發出嘎吱吱的聲音。馬隆閃到窗戶旁,這樣别人看不到他的影子,他在等待。
來了,在他前面傳來了靴子的聲音,那個守衛出現了。馬隆點了點頭,再過十分鐘,另一個守衛會在左側出現,五分鐘後,第三個守衛會從遊泳池的更衣室那邊出現,這條路通向停車房。自從馬隆注意觀察以後,幾個星期以來他們每天巡邏的時間就沒有變更過。
他拿起一本書離開了房間,燈光昏暗的走廊空無一人。他蹑手蹑腳,盡量不發出聲音,來到了曲形樓梯處。下樓時,聽到從底下大理石地闆上傳來了腳步聲,一個守衛從右邊的一個房間出來了,看着他下樓。
“睡不着。”馬隆舉起那本書給他看,“我去再拿本書。”
守衛聽他說看完了一本書再去拿本書後感到有點迷惑不解。
馬隆沒有跟他多說什麼,他朝左邊的走廊走去,打開了藏書閣的門。
房間裡漆黑一片,令人窒息的發黴味使他不禁想起了當年停放他祖父遺體的殡儀館。唯一不同的是殡儀館裡有許多讓人聞起來直頭暈的鮮花。
别這麼想,馬隆提醒自己。
他按了一下左邊的按鈕,頭頂的燈亮了,刺得他眨了幾下眼睛,然後随手關上門。裡面的書不僅按照作者名字順序,也是分門别類地放置排列的:科幻小說、普通小說、新聞劄記在右側。
馬隆正要往右邊走時,後面的門被打開了,他轉過頭去,看見一個守衛站在那兒,他朝他點了下頭,繼續找書。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本百科全書,他對珍本一竅不通,但他确實知道貝拉薩爾的興趣愛好,那天他指給他看的那個特殊的版次,1911年……是收藏家們最願意收藏的古老的版本。
那個守衛還在那兒監視着,馬隆又跟他點了一下頭,但這次稍微有些不耐煩,好像在說,好了,你已經履行完你的職責了,你是一條稱職的看家狗,現在你可以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了,讓我安安靜靜地在這兒看會兒書。守衛迷惑地眨了幾下眼睛,退回到走廊裡,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大理石地闆那邊。馬隆走過去關上門,确定他關門的聲音足以讓守衛知道他不想再被打擾。
他拿起他找到的那本書——以R字母開頭的書——坐到一把舒适的椅子上,翻開了發黃、發脆的書,聞着裡面散發的味道,極力控制自己焦慮的情緒。他安慰着自己說,一切都會順利的,隻要按計劃行事就行了。
他找到了他要找的那篇文章。
“羅塞蒂·但丁·加布裡埃爾:英國畫家、詩人,前拉斐爾兄弟會創建人之一,生于1828年,死于1882年。”不要再想到死這個字!他告訴自己。
羅塞蒂原來的名字叫加布裡埃爾·加裡斯·但丁,但他對中世紀意大利詩人非常崇拜,就堅持讓别人叫他但丁,這種崇拜還體現在另一件事上,就是他結識了他漂亮的妻子伊麗莎白,就像但丁結識了貝阿特麗齊以後那樣,他把全部的熱情都投入到了體現但丁對貝阿特麗齊狂熱的愛的那本譯著中去了,實際上他也借此在描述自己對伊麗莎白的愛。在他們結婚後不久,伊麗莎白便去世了,羅塞蒂悲恸不已,将自己所有的詩稿都随她同葬,又做了一幅體現他對她那種理想化了的愛的畫像,起名叫比阿特麗斯——神聖的貝阿特麗齊。
這次的主題又是死亡。馬隆極力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這個,但他也發現自己和羅塞蒂具有共同之處——都是畫家,而且都是由于在繪畫中與畫中人陷入了熱戀而改變了他們的人生。
愛,馬隆第一次意識到他有意識地用這個字眼去描述他親身的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