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逃離了過去,從麻風病的恥辱、父母身份的不定中逃離出來。
第一個學期過了幾個月,她準備寫信。
親愛的媽媽爸爸(也許我該叫你們姨媽姨父?無論哪種叫法似乎都不再合适):
我很難過,我走時情況那樣難處理。
我太震驚了,甚至無法訴諸文字,一想起這些,我還覺得很惡心。
不管怎樣,我寫信隻是告訴你們,我在這裡很好。
我很喜歡上課,雖然雅典比聖尼可拉斯要大得多,髒得多,但我正慢慢習慣。
我會再寫信的。
我保證。
愛你們的
索菲娅
信裡說了一切,又什麼也沒說。
他們繼續收到一些描述性的,常常很熱情的短信,可她的心裡話卻很少提及。
第一年結束時,他們不能說完全,但心中至少也是苦澀而失望——假期索菲娅不回來了。
過去令索菲娅困擾,她決定在夏天尋找馬諾裡。
一開始,這種尋找似乎還很溫暖,她在雅典找到幾條線索,甚至還有幾處線索出現在希臘别的地方。
可是不久,她的線索就斷了,比如,在電話公司和稅務局。
她隻好去敲那些碰巧也叫範多拉基的陌生人的門;與對方尴尬地站着,索菲娅隻好簡短地解釋一下自己,為打擾他們而道歉。
類似這樣的尋找逐漸像石頭一樣涼下來。
一天早上她在塞薩洛尼基的酒店裡醒來,想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即使她找到這個男人,她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她的父親。
再說,她是甯願要一個謀殺母親的殺人犯父親,還是要一個遺棄她的通奸犯父親呢?沒有選擇。
難道她不應該把過去的這些不确定抛到一邊,開創一個未來?
大學第二年,不管父親是誰,索菲娅遇到了後來在她生活中比父親更重要的人。
他是個英國人,名叫馬庫斯·菲爾丁,他在大學裡休學一年。
索菲娅從未遇見過像他這樣的人。
他大塊頭,笨拙,臉色蒼白,當害羞或發熱時,臉上會有些斑斑點點。
湛藍的眼睛在希臘這邊很少見到。
他看上去總帶着些英國人才有的那種拘謹。
馬庫斯從沒交過真正的女朋友。
他總是埋頭于學習,或者是因太害羞而追不到女人。
他覺得七十年代倫敦的性解放十分可怕,而這時的雅典還沒有這種革命。
他來大學裡的第一個月,就在一群學生中遇到了索菲娅,馬庫斯覺得她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
雖然她似乎話不多,但她也不是難以親近。
當索菲娅接受了他的邀請時,他很是吃驚。
幾周内他們就難舍難分了,到馬庫斯要回英國時,索菲娅作出決定,她要放棄學業,跟他一起走。
“我無牽無挂,”一天晚上她說,“我是個孤兒。
”
當馬庫斯表示懷疑時,她向他保證這是真的。
“是的,真是的,我是個孤兒。
”她說,“我有姨媽姨父,是他們把我養大的,可是他們在克裡特。
我去倫敦他們不會介意。
”
她沒再說什麼自己的成長經曆,馬庫斯也沒再追問。
但是他堅持他們應該結婚,對此索菲娅用不着勸說。
她全身心地、狂熱地愛上了這個男人,堅信他不會令她失望。
一個寒冷的二月天,是那種到中午濃霧也不會消散的天氣,他們在倫敦南部一個婚姻注冊處登記了。
一份邀請,随意的邀請,豎在瑪麗娅和尼可拉斯家壁爐上的高架上好幾個禮拜了。
自從索菲娅起程離開了他們的生活後,那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她。
剛開始被抛棄的那種劇痛痛徹心肺,可是慢慢接受後,就成了一種鈍痛。
他們倆去參加了婚禮,恐懼與興奮兼而有之。
瑪麗娅和尼可拉斯立即喜歡上馬庫斯。
索菲娅再也找不到比馬庫斯更好、更可靠的人了。
看到她這樣滿意、這樣安全,就像他們希望的那樣,他們很放心,即使他們想到她因此更加不可能回克裡特島定居了。
他們很喜歡英國婚禮,雖然看似缺少了傳統儀式。
除了有幾個緻辭外,它就像個普通的派對,最奇怪的是,新娘穿着紅色褲裝,與客人們并無多大區别。
瑪麗娅一點英語也不會,以索菲娅的姨媽的身份被介紹給大家,而尼可拉斯,英語說得極為流利,則成為索菲娅的姨父。
他們一直待在一起,克裡提斯像是妻子的翻譯。
婚禮後,他們在倫敦待了兩個晚上,特别是瑪麗娅,對索菲娅選擇的生活城市感到很困惑。
對她來說,這裡好像外星球,永不停止跳動,汽車引擎的聲音、怪物一樣的紅色巴士發出的聲音、密密麻麻的人群一隊隊經過裡面擺着苗條模特的櫥窗。
在這個城市裡,即使你不是遊客而是其中的一員,碰上某個熟人的機會也絕不存在。
這是瑪麗娅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離開故鄉——克裡特島。
索菲娅即使在與丈夫之間,也開拓了一片秘密與謊言的無人領地。
她說服自己,隐瞞,不講出某事,這與講假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