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了。
他的身體和大腦,也許在疲倦的侵襲下,釋放出了放棄的信号。
尼曼開始顫抖。
寒冷中骨骼一陣陣猛烈的抽動。
他雙手緊握住最後一個冰鑽,雙腳笨拙地挪動着。
他眼裡噙着淚,試圖靠近法妮。
瞬間,他感覺要掉下去了,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了。
他的谵妄變得更強烈。
微藍的冰壁好像随着他的燈晃動地更加劇烈,咯咯的冷笑聲又回音似的蹦了出來。
他要掉下去了,掉進空空如也的冰谷,掉進他自己的瘋狂。
他快窒息了,終于喊出聲來:“法妮!”
年輕的女人掉過頭來,尼曼突然明白他并沒有發瘋。
女登山運動員的臉擺脫了燈光的陰影。
一束閃亮的光線,如此強烈地照耀着她的輪廓,美麗到極緻。
尼曼望向四周。
冰壁正迸發出它所有的光芒,垂直的水流急促地順着絕壁瀉下來。
不,他沒有發瘋。
相反,他意識到法妮正忙于固定繩索而忽視了的東西——太陽。
外界,烏雲可能已經散去,太陽又出來了。
光線滲入到了冰川的縫隙中。
連續的反射光和凹口的冷笑也正是因為這樣。
溫度正在升高。
冰川開始融化了。
“媽的。
”法妮歎了口氣。
她剛剛也意識到了。
她立刻觀察了下最近的冰鑽。
螺釘旁的冰壁正在融化,滲出長長的水痕。
這兩個夥伴就要掉下去了,自由落體跌到冰谷底。
法妮喊道:“往後退!”
尼曼後退一步,試圖偏向左邊。
他腳滑了一下,又重新挺直,背朝着深谷,用力地扯了下繩子,重新找回平衡。
同時,他聽得到一切:冰鑽松動,防滑鞋釘刮擦冰壁,以及法妮在最後一秒用手猛然抓住他頸背的聲音。
她把他按在峭壁上,冰水噬咬着她的臉。
法妮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别動。
”
尼曼停住了,氣喘籲籲地蜷縮着。
法妮跨過他。
他感覺到她的呼吸、汗水和卷發的柔軟。
那個女人又用繩子把他穿吊起來,用極快的速度釘入另外兩個冰鑽。
她做這些操作的時候,冰谷裡的簌簌聲漸漸變成隆隆聲,那是瀑布的流淌聲。
瀑布拍打着冰壁,發出雷鳴般的聲音。
一些整塊的冰面脫離支撐,掉到走道的冰礁上,摔碎了。
尼曼閉上眼睛。
在這明鏡般的宮殿裡,角度、距離和景色都消失了,隻剩下滑跌、昏厥和死亡。
是法妮的叫聲把他喚回了現實。
他轉過頭,看到他左邊的年輕女人。
她弓背支撐在繩子上,試圖遠離冰壁。
在像瀑布一樣傾瀉的水柱下,尼曼使出超常的力氣,重新站起來,靠近她。
他手指緊扣着繩索,像吊死鬼一樣繞着轉圈兒,穿過一條垂直的真正的激流。
她為什麼想要遠離冰壁呢,即便冰隙正要将他們吞噬?
法妮用食指指向冰川。
“那裡,他在那裡。
”她喘着氣。
尼曼循着法妮指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了不可能的事。
那透明的冰壁像是一面真正的活水鏡,裡面顯露出一具的屍體的輪廓:胚胎的姿勢,嘴張開着,好像在無聲地尖叫。
薄薄的活水層從屍體上流過,看去好像将傷痕累累的青色僵硬屍體扭卷成了螺旋形。
盡管異常驚訝,盡管寒冷正侵襲着他們,警長還是立刻明白,他們在這裡看到的隻是倒影。
他在冰道上找了找平衡,然後轉了個圈,看到正對面的另一邊由自壁。
他嘟哝道不,在那邊。
他的雙眼再也不能移開。
對面的冰怪裡嵌着具屍體,血淋淋的輪廓與他們兩人的倒影混淆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