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孩子死了,他坐在前面。
母親逃過一劫,隻受了點挫傷。
噴射的血迹橫穿過兩條大路。
那是雙向三車道,你想想看……”
卡裡姆不能抑制自己的顫抖。
法比艾娜和茱蒂特·埃洛爾的逃亡就是這樣的結果。
以每小時一百三十公裡的時速撞到防噪牆上。
這真是荒謬,讓人無法相信。
警察發出一聲怒吼。
他無法相信那個女人的所有曆險和所有謹小慎微都簡化為一次側滑事故。
其實他一開始就知道:茱蒂特在1982年8月死了,就像墓碑上說的那樣。
他現在發現的隻是她失蹤後的情況。
眼淚灼燒着他的眼睑,好像他剛獲知一位親人,一位他雖然隻愛了幾個小時,感情卻刻骨銘心,超越時間和空間的人去世了。
“說下去,”他命令道,“孩子的屍體怎麼樣了?”
“他……他完全嵌進了散熱器護栅,肉塊和鐵皮混在一起。
媽的,他們花了六個多小時才……總之……我從來沒忘記過……他的臉……其實……根本就沒有臉,沒有頭,什麼都沒了。
”
“那母親呢?”
“母親?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母親。
不管怎樣,她的姓和孩子的不一樣……”
“我知道,她傷得怎麼樣?”
“不重。
她脫險了,隻是有些血腫和擦傷,所以沒什麼大礙。
因為車子是繞着她轉的,明白嗎?乘客的那邊就重重地甩在了牆上。
急轉彎的時候,這種撞擊很常見……”
“描述一下她。
”
“誰?”
“那個女人。
”
“哦,她個子很高,臉龐寬大,棕色頭發,戴着大眼鏡,穿着黑衣服。
真的很奇怪,她沒哭,看上去很冷漠。
也許是吓呆了吧,我也不知道……”
“她的臉是怎樣的?”
“漂亮。
”
“具體點?”
“是豐滿圓潤的那種,我也記不清了……膚色很明亮,幾乎是透明的。
”
阿杜夫改變了調查方向。
“每起事故你們都留有資料,是嗎?比如一份帶有死亡證明和其他東西的簡報?”
胡子拉碴的老人看着卡裡姆,瞳孔像咖啡豆一樣噼啪閃爍着。
“你到底在找什麼,孩子?”
“給我看看資料。
”
老人在滑雪衫上擦了擦手,然後打開一個百葉門櫥櫃。
卡裡姆看他讀着事故遇難者的名字,嘴裡嘟囔着幾個音節。
“茱德·伊特埃洛。
找到了,就是這個。
我可先告訴你,這很……”
卡裡姆伸手接過來,然後翻看着不同的紙頁,有證詞、證明、違警記錄、擔保筆錄等所有情況記錄。
法比艾娜·帕斯科開的是一輛在薩紮克租的車,家庭住址就是馬塞醫生給他的那個——位于岩石山谷裡的一個偏遠的廢墟。
這方面也沒什麼新信息了。
奇怪的是,那位母親是用的茱德·伊特埃洛這個名字宣告了孩子的死亡。
“我不明白,”警察說,“孩子是個男孩嗎?”
“嗯……是的吧……”老人從卡裡姆手臂上面看着資料,“無論如何,她是這麼說的……”
“你有沒有印象這上面可能有問題?”
“問題?你什麼意思?”
警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聲音,“聽着,我隻問你,當時可不可能确認孩子的性别。
”
“我又不是法醫!可坦白說,我認為不能。
屍體更像是一些碎片……從血肉到保險杠……”他用手捂着臉,“我沒法再說了,孩子……我在這裡二十五年來,也看見過一些交通事故……都是一樣可怕……”他在空中舞動雙手,好像要撥開一層水霧,“就像是一種地下戰争,時不時地突然出現,一出現就恐怖得吓人!”
卡裡姆明白,屍體的狀況正好能夠讓那個女人在墳墓那邊圓謊。
可為什麼呢?她還是怕威脅嗎?即使她的女兒已經死了?
中尉又重新查閱文件,發現了事故的照片。
血,扭曲的鐵皮,肉塊和散裂的四肢。
他快速跳過,沒有心情看這個。
然後,目光落到死亡證明上,看了描述後,他确定醫生對屍體的特征描述不具體。
卡裡姆背靠着牆,感到一陣頭暈。
然後,看看表——兩小時過去了。
但是,他也精疲力盡。
他努力看了最後一眼資料。
一些指紋用藍墨水印在硬紙闆上。
他盯着指紋觀察了幾秒鐘,問:“這真的是她的指紋嗎?”
“你什麼意思?”
“這些指紋,真的是那個孩子的指紋嗎?”
“我不懂你的問題。
是的,當然了……是我拿的印泥。
屍體的其餘部分在汽車座椅套裡。
醫生拿那隻小手按的,一隻血淋淋的手。
媽的,我們所有人都想快點處理完這件事。
聽着,直到現在,一到晚上,這個噩夢還一直困擾着我,那麼……”
卡裡姆将資料塞進皮外套。
“好吧,這些資料我留着了。
”
“行,你想留就留着吧。
”
中尉離開了辦公室。
他腦袋暈乎乎的,一些金星在眼皮底下舞動。
在闆房台階上,那個老人對他喊道:“你當心點。
”
卡裡姆轉過身。
那個男人看着站在風中的他,用肩膀卡住玻璃門。
他的身影在玻璃後重疊成金褐色的影像。
“什麼?”警察問。
“我說你當心點。
永遠不要把别人當成自己的影子。
”
卡裡姆苦笑道:“為什麼?”
那個男人放下防風帽。
“因為我感覺得到,你遊走在生死之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