巒疊嶂、遠離塵嚣,誰會不辭辛苦地奔到這裡作畫呢?這座礦并又是誰開鑿的呢?在他的記憶中,洞穴總會使他産生與教堂有關的聯想,現在也是如此,可他又感到窘迫不安。
在那純真無邪的童年時代,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那時,他和父母一起循規守矩地去教堂做禮拜,領受聖餐、虔誠地念着忏悔禱文。
他還記得自己曾悄悄溜進神父的告解室。
膝蓋跪在裝有襯墊的木闆上,偷聽神父用低沉的聲音寬恕忏悔者的罪過。
熊熊的篝火和畢剝作響的樹枝又把他拉回到嚴酷的現實。
為什麼要忏悔?為了那些被他槍殺的人嗎?神父,那是出于自衛。
可你喜好恣意屠殺,我的孩子,不是嗎?難道那不是罪孽的起因嗎?
蘭博感到更加不安。
他并不相信罪孽,也不想考慮這方面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萦繞在他的腦際揮之不去:是不是罪孽的起因呢?溫暖的篝火使他昏昏欲睡,他記不起自己年幼時是怎樣回答的,也許早“是的。
”當然,射殺那些人的過程相當複雜。
他可以坦然地面對神父,為自己将獵狗和身着綠衣的老人擊斃開釋。
然而,此後他卻放棄了逃生的良機,反其道而行之,轉而對提瑟窮追不舍,趁其潰不成軍之際将其部下一舉擊斃,這是罪孽。
提瑟肯定不會甘休,蘭博再一次想到現在是自我補贖的時刻。
他的目光又一次環顧四周,最後落在黑暗的坑道裡。
礦井是熊和蛇的自然栖息地,可他竟未想到應仔細查看。
他從篝火中抽出一根燃燒的枝條作為火把,然後舉起它沿着坑道往下摸索。
礦頂越來越低,他不想蜷伏起身體引起疼痛,但又不得不彎腰潛行。
拐彎處,滴答滴答的水聲就從這裡的壁頂上落下,彙成了一條池塘滲入地下裂開的石縫。
手中的火把劈啪作響地快要焰滅了,他來到岩壁的末端,看到斜角裡僅有一點空隙,他這才放下心來。
在火把熄滅的時候,他已開始返身往回走,閃爍的篝火就在眼前。
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必須完成,首先應查看洞外,确保洞裡的火光不會洩露到外面。
其次要設法尋找食物。
起初他認為躲藏在洞内休息是再簡單不過的了,但細細思忖覺得不妥。
他試圖忘記所發生的一切,神不知鬼不覺地穿越山下的燈光。
他吃力地往洞口走去,一陣暈眩襲來,他不得不坐倒在地。
必須休息,除了小憩片刻别無選擇。
小憩片刻。
“啪”,一聲槍響在他的右側回蕩,緊接着又是三聲,蘭博感到詫異。
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自己深藏在洞穴中不可能成為他們的槍靶。
随後又傳來了三聲回音,須臾,呼嘯的警笛聲在山下拉響了。
這是怎麼回事?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食物。
餐風吸露的他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可以果腹的食物。
他很清楚是哪一種食物。
在他第一次走出洞穴的時候,發現樹上有一隻貓頭鷹。
它搖晃着飛走,幾分鐘後又翩然而至。
蘭博兩次看見了它那黑色的輪廓。
盡管它又飛走了,但蘭博相信它會再次返回完成自己的巡遊。
右邊又傳來了更密集的槍聲。
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蘭博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渾身直打哆嗦。
假如他向貓頭鷹射擊的話,他的槍聲将會與山下的槍聲交織在一起:不會暴黴自己的方位。
然而,夜間射擊不是一件容易之舉,好在他的步槍瞄準器上被釀酒的老者塗上一塊發亮的油漆。
他耐心地等待着,正當汗水從臉上流下,後背感到一陣陣寒氣時,他聽見了翅膀的拍擊聲。
他一擡頭,瞥見那隻貓頭鷹已飛落在樹枝上。
一、二,他在心裡默念着,把槍擱到肩膀上,對着黑色的輪廓。
三、四,他顫巍巍地繃緊肌肉竭力控制自己。
“啪!”扣動了扳機。
步槍的後坐力震痛了他的肋骨,他搖晃着身體痛苦地倒在洞口,可腦海裡盤旋的是這一槍是否打中,擔心貓頭鷹受驚之後永遠不再飛回。
突然他看見那黑色的輪廓仍在移動,從樹上驟然跌落,撞到一根樹枝後翻到在黑暗中,接着落葉裡發出它垂死掙紮的簌簌聲。
他匆忙奔下岩頁來到樹下,睜大眼睛四處搜尋,找了很久才偶然摸到。
蘭博疲憊不堪地回到洞穴的篝火邊,感到天旋地轉,一頭栽倒在樹枝上,渾身急促地顫抖着。
為了忘卻疼痛,他試圖把思想集中在繳獲的獵物上。
他輕輕地撫摸羽毛上的皺褶,辨認出這是一隻老鷹。
他非常喜愛這張幹癟的臉,可無法讓自己的手穩穩地把羽毛撫平。
他也不明白外面的槍聲究竟是為什麼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