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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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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勢力的爪掌之外,提供了一個讓我窺知恐怖分子們的洞穴。

     就好像人們所說的:“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我在“美滿新城一巷七号”經曆了幾乎所有的季節,但是時間似乎并無意義;我也不能順着時序的刻度來說明那段期間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日曆或手表并不能喚起我完整的記憶。

    是以我必須換一種方式;讓我像一個熱心碎嘴的主人忍不住向人炫耀自己的宅邸細節那樣引導一些想象中的觀光客浏覽這地方,我想是比較合宜的。

     這破宅子的前院種着一株山櫻、幾株聖誕白、一叢竹子——後來小五還給補種了一畦小蝦花和兩排夕顔。

    小五每個星期六或星期天來,帶足一周所需的口糧。

    她來祇待一白天,天暗就走,其間我們總坐在這前院的一條長闆凳上,随便瞎聊些什麼。

    在沒發生任何意外的情況之下,除了這一白天之外,我都趴在那梳妝台的破鏡子前寫論文。

     那是一條朱漆剝落得相當醜陋卻十分結棍的長闆凳,據說是所謂“拆船家具”,得自徐老三一個專門搞破船到台灣來進行解體的朋友。

    我和小五腳掌相對,各自躺平在凳上看浮雲從院子頂空飄過的時候,小五告訴我關于她的不少往事——那些事原來就發生在複華新村裡,和我家不過咫尺之遙,但是我一無所知,聽來卻像是非常之陌生的、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童話裡的故事。

    比方說:我問她為什麼徐老三認為她能“保護我”。

    她說她身上有功夫。

    我說哪兒學的功夫。

    她說小時候爺爺教的。

    我說我怎麼不知道。

    她說連她爹孫老虎都不怎麼知道。

    我說那麼大一大二小三小四他們學過麼。

    她說爺爺嫌他們性子不好,沒教。

    我說你要不要教我幾手,那樣我就可以保護自己了。

    她說你性子也不好,不教。

    可是躺在那條長闆凳上,看一朵朵白色的雲棉花高高低低掠過頭頂之際,這種不經意的對話非但沒有一丁半點兒的重量,反而很容易令人産生一種幻影般不眞實的想象。

    日後當我一個人回想起來,就會以那片藍天白雲為屛幕,在那一大片澄澈的天穹之中放映着一個老頭子教一個小女孩兒練武功的奇景——至今我無法确定:那童話般的奇景究竟是小五描述所得、抑或根本就出自我的想象。

     長闆凳内側的屋檐底下是孫小六每天晨起和入夜兩次打坐調息的地方,地面以紅鋼磚鋪成,但是在我們住進去一個星期之後——也就是孫小六打了十三、四次坐之後——紅鋼磚全部變成如冰糖粒般大小的粉屑。

    孫小六打完坐之後通常會抽出腰纏的皮帶抖幾下,那皮帶就像情欲勃發的雞巴一樣挺硬僵直起來,除了握手的部分之外活脫脫就是一支劍。

    孫小六告訴我它叫軟鋼刀,是孫老虎在他第三次失蹤又回家之後傳給他的。

    孫小六曾經在茶園裡用這柄軟鋼刀擊退了兩個一路從台北盯梢而來的老家夥——這事發生在舊曆年期間。

     我們後來猜想:那兩個老家夥極有可能早在十二月下旬就盯上孫小六了。

    當時水電剛剛接通,我決定正式開筆、繼續寫作我那還有不知道百分之九十幾未完工的碩士論文。

    可是所有的參考書籍、數據卡、筆記……都在學校的宿舍裡,為了避免往返途中暴露行藏,孫小六便辯曰我跑了幾趟,搬回十幾箱圖書——他不敢直接往美滿新城一巷七号搬,總是先在茶園中的一座倉庫裡暫存一、兩天。

     在一個幹冷且不時可以聽見沖天炮呼嘯而過的典型春節的早晨,孫小六一肩一箱書從牆外跳了進來,促聲囑咐我:門窗關好,不要任意出入,也不要朝外探頭探腦。

    說這話時我發現他的鳥崽褲腰間一圈兒殷濕;事後才知道是那把軟鋼刀皮帶上的血染的。

    我們匆匆躲進屋裡,他說他懷疑早在幾天之前就被人盯上了,因為最近幾次搬進茶園倉庫的書都有經手翻動的痕迹。

    我說你怎麼看得出來,他說他從我宿舍裡裝箱運書來的時候都暗裡做了記号。

    我說什麼記号。

    他說作者姓氏筆劃多的一本旁邊一定放一本作者姓氏筆劃少的,前者封面朝左,後者封面朝右,如此一經人移動,便看得出來。

    前一、兩次他去茶——倉庫清點轉運回來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一時大意放錯了幾本,可是心頭不免起疑,這一回趁夜去搬這兩箱的時候,才發現有兩個年約七、八十的老頭子在那倉庫裡一本一本地翻看着我的參考書,彷佛想要從中找些什麼。

     “老頭子?”我先想到的是萬得福和我老大哥。

     “嗯。

    ”孫小六擦擦額角的汗水,從徐老三給的藏青色包裹裡摸出那塊羅盤,看一眼手表,掐指算了算,又沖進後院裡往草叢中摸索了半天,再輕手輕腳打開屋前門,往前院地上東一處、西一處,安放起不知道什麼東西來。

     “你又在布陣了麼?”我隔窗問他。

     孫小六朝我點點頭,還比了個噤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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