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安妮更加可笑起來。
什麼時候安妮不鬧了,他才可以鎮定一點,卻又時時地警惕着,他是真正怕了她了。
這樣試了幾次,安妮就更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其實一開始就應該想到,王祈隆是生理上出了故障的。
安妮這樣的女孩,他對王祈隆的愛是帶着對男性極大的欲望而來的,而且是一開始就直接奔了主題。
這個時候,她是完全可以撇得清的,不動聲色地、甚至可以半遊戲半正式地把兩個人的關系弄得清爽起來。
這是她的強項,是拿手戲,可以既不傷害到王祈隆又顧全到她自己的面子。
但是,當安妮一個人躲在屋子裡哭泣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她是躲不了的,她完全是被從頭到尾不能被自己左右的局面弄得迷了心竅。
她為得不到而傷心,她什麼都顧不得了,她隻要他愛她。
而且,直到現在,仍然沒有什麼東西能把她一向驕傲的信心毀掉。
她覺得,隻要王祈隆承認是愛着她的,所有問題都可以解決。
而且,她覺得過去王祈隆和許彩霞之所以婚姻還這麼牢固,除了他們倆具有“家”的形式之外,還具有“家”的實質,那就是,一個在外奔波的男人,和一個守侯在家的女人。
就是這種形式和實質的結合,才使家成為一個獨立的單元。
而她安妮,缺少的恰恰就是這個。
她使自己獨立于任何人之外,哪怕是她的爺爺。
安妮就是安妮,她不是任何人的。
因為她不是任何人的,她就不能走近王祈隆,因為王祈隆的内心,需要的是一個“家”。
安妮突然變了,她不再和王祈隆賭氣,不再任性,她甚至時時刻意替王祈隆着想起來。
上班時間她不再打攪他,讓他安心處理市裡的工作,她還時時提醒他去關心就要參加高考的兒子。
安妮就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突然之間長大了。
她的一張紅潤的臉,眼看着變得白皙起來。
她不在外面瘋跑了,她會靜靜地坐在家裡讀書,或者寫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拿給王祈隆看。
她表情裡多了許多凝重而又堅定的東西,她覺得自己是個富于犧牲精神的小婦人了。
安妮常常約了王祈隆一起吃飯,有時她還親自煲湯給他喝,偷偷去藥店裡,買來滋補的中藥加到湯裡去。
她看着他喝湯,就像一個母親看着一個兒子。
王祈隆覺得安妮終于是懂得理智了。
他見了她不再那麼慌亂,也恢複了一往的包容性格,像個大哥哥一樣待她,不再刻意地躲着不見她了。
安妮與他的談話,雖然仍舊帶着點不正經,卻是非常正式的。
安妮說,其實你是可以離開陽城的。
安妮說了就盯着看王祈隆的表情。
王祈隆被她看得一下子就警惕起來,王祈隆的表情卻沒有帶出什麼。
隻是笑了說,我好呆也是做了一市之長的人,離開陽城就那麼容易?組織上不批準,而且我也不能置我的幾百萬人民于不顧吧?
你們這些地方上的小官僚,好像地球離了你們就不轉了一樣。
其實離開你們,地球轉得會更好。
你們一個陽城市的領導,比美國總統府的人都多!
我是個小官僚?王祈隆還是第一次聽安妮這樣稱呼他。
如果她不這樣喊他,是沒人敢這樣喊的。
有時候自己也說,我這麼個小芝麻官兒!那其實是在自鳴得意。
安妮這樣一喊,他倒是覺得有點兒吃不消。
他在心裡歎道,像我這種人不當個小官僚,我還能幹什麼呢?或者可以換句話說,幸虧當了個小官僚啊!過去王祈隆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太嚴肅了。
他不願意在這種場合想這樣的問題,怎麼回答都顯得自己很窩囊。
而且,想着他已經四十多歲的年紀了,還在一次一次地複制這種生活,心裡頃刻之間悲哀起來。
安妮以為他動了心思,就說,去北京吧,北京多好啊!
我去北京可以幹什麼呢?
一個人在北京成功了,就等于在中國成功了。
這個問題,王祈隆還真沒想過。
從懂事起,奶奶就用城市引誘他。
他走了一個又一個的城市,然而又在一個又一個的城市裡迷失。
他忽然有了更大的迷茫:城市到底在哪裡?
王祈隆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個成功者,可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真的去了北京,等于是徹底放棄了自己的一切!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哪裡還會是王祈隆啊!這就好象一棵樹,在淮南為橘,在淮北就成為了枳。
安妮見他沉默,就轉了話題。
電視上正在播廣告。
一個不怎麼起勁的女人兩分鐘跳出來三次,做一種藏藥的廣告。
安妮說,現在醫學真是發達了,什麼隐秘的病症都可以解決掉的。
王祈隆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就說,老百姓看病還是難了點。
安妮說,你又不是老百姓!
王祈隆笑了,說,剛才還說我是小官僚,轉眼我又不是老百姓了。
那我也總不能因為看病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