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鮮血在黑夜裡像蛇一樣蜿蜒在地面上。
死者的臉面對着空曠的夜空,帶着對人世間的一點依戀,死不瞑目。
此時,夜空沉默而平整地盤扣在每個人的頭頂上,輪回之中的生生死死,光明中的生靈塗炭,都安靜地躺在這副巨大的黑色棺材之中,等待着下一道灰飛煙滅的軌迹。
血肉模糊的那張臉畢浪十分熟悉,所以他無比震驚,感覺到有一把冰冷的剪刀在瘋狂地剪碎身體裡的一切。
他捂緊心,卻阻止不了那種劇烈的疼痛感漾滿每條血管每根神經。
Cat死了。
“可是,他怎麼會從寝室的陽台跳下來?”蕭南看着地上的屍體發問道。
畢浪無言以對,也好想那具逐漸冰冷的屍體能替他回答這個問題。
是人皮燈女鬼!
畢浪拼命地撥開人群,沖進宿舍樓。
如果人皮燈女鬼還沒有離去,他要質問它的所作所為!為什麼要讓無辜的人遭此厄難?
樓梯跑到了盡頭,畢浪不顧一切地闖進四零四寝室。
寝室裡很暗,人皮燈已經熄掉了。
陽台外的夜色像是劇場的落幕。
他看見靠近窗口的櫃子正在緩緩地關上,一股陰風在水平面上湧動。
他慢慢地向櫃子走過去,每一步都驚心動魄,地闆上蠕動的黑暗裡潛伏着猙獰的氣息。
他屏住呼吸,前進的腳步已經不受控制,仿佛那櫃子發出無法抗拒的引力,把他慢慢拉了過去。
櫃子裡還有顧心萱留下來的校服。
畢浪想,也許,它一直就住在櫃子裡。
到了夜晚,才會遊蕩在天花闆上或者走廊裡。
想着,他的手已經觸到了櫃子冷冰冰的把手。
他用力一拉。
櫃子裡沒有人,除了整齊挂着的衣服像刑場上吊死的屍體。
而這時門口有個人影閃過。
畢浪追出去。
一團暗黃的燈光剛好在廁所裡消失不見。
當他追進去時,宿舍樓來電了,廁所裡燈火通明,驅逐掉所有的黑暗。
他在裡面卻找不到一個人。
從廁所的窗口望下去,Cat鮮血橫流的屍體是黑夜裡一道悲傷的傷痕。
德林幾乎是尖叫着從床上跳起來的。
淩晨五點,外面的天色還沒亮,建築物的輪廓與濃厚的夜色融合在一起,分辨不清。
唯有這個城市荒蕪的風呼嘯而過的聲音分外清晰。
畢浪跑過去按亮寝室的燈。
隻見德林滿頭大汗地坐在上鋪,手指顫抖地指着對面湘公子的床鋪吓得臉青唇白,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的樣子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而那東西,就在湘公子的床上。
“我看到了湘公子!”在食堂,德林依然驚魂未定地告訴畢浪。
他說話的聲音故意壓得很低,似乎不想被旁邊走過的同學聽到,從而把他看成神經病。
他相信那隻是幻覺,但又真實得讓他無法釋懷。
他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握在手裡的筷子就微微哆嗦着相互碰撞。
“湘公子?”畢浪細聲問道,“它當時在幹什麼?”
“它……它躺在床上,向我招手……”
德林頭皮發麻地說道,手中的筷子終于抓不住,掉在餐桌上。
他雙手緊緊抱住了後腦勺,冰涼的腦漿好像要鑽個洞噴出來,皮膚生疱疹一樣地瘙癢,他開始用手指摳着那些瘙癢的皮膚。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血流滿臉的男生,在他輾轉側身的時候就出現在對面的床上,咧開嘴巴無聲地陰笑。
“過來呀,我在等着你,等着你……”湘公子這樣說着,死灰的眼睛突然流出兩道鮮豔的血液,恐怖的眼神始終死死纏繞着他。
“真的有……有鬼!”
德林終于大聲地尖叫出來,慌慌張張地從餐桌旁站起來,在同學們異樣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食堂。
畢浪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難道,人皮燈女鬼下一個要對付的人是德林?
不過,他的脖子并沒有出現掐痕。
而且,他看到的是湘公子而不是人皮燈女鬼。
如此的情形,連續幾夜都出現。
德林總在某個特定的時間驚恐地尖叫,亮燈之後,便可以看見他又渾身發抖地指着湘公子的床鋪,嘴裡顫抖地重複着:“鬼……鬼……有鬼!”
他的臉色越來越差,在課堂上經常走神。
不過,脖子上依舊沒有出現什麼掐痕。
“我要退學了。
”直到有一天,德林臉色蒼白地跟畢浪說。
“退學?為什麼呀?都要高考了,現在退學不就前功盡棄了嗎?”畢浪替他感到不值,但德林苦笑着搖搖頭:“再住下去,我恐怕等不到高考那一天。
再說,考不上大學也沒有關系,我爸說可以送我到國外留學。
”
他顯然主意已定,畢浪也不好多做挽留。
畢竟以德林現在的情緒來看,再待下去肯定會出問題的。
德林忽然想起來什麼,又緊張地盯着畢浪:“畢浪,你以後要小心點。
”
“為什麼?”
“因為我聽到湘公子提起過你的名字。
它說你也會下去陪它的。
”
“真的?”
“我也希望這隻是個夢。
算了,就當是個夢吧。
”
德林鄭重地拍了拍畢浪的肩膀,預示着一種憂傷的告别,又好像把心中的壓力轉給了畢浪。
畢浪忽然覺得肩膀很重,像有個人騎在上面似的。
自己真的會落得跟湘公子同樣的下場嗎?不過,他對人皮燈女鬼還有利用價值,隻要他一天沒找到那個男生,人皮燈女鬼就不會加害于他。
隻是,他身邊的人會不斷地遭受厄運,這樣也沒關系嗎?
畢浪頓時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