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孔明班師回國,孟獲率引大小洞主酋長,及諸部落羅拜相送;前軍至泸水,時值九月秋天,忽然陰雲布合,狂風驟起;兵不能渡,回報孔明。
孔明遂問孟獲,獲曰:“此水原有猖神作禍,往來者必須祭之。
”孔明曰:“用何物祭享?”獲曰:“舊時國中因猖神作禍,用七七四十九顆人頭并黑牛白羊祭之,自然風恬浪靜,更兼連年豐稔。
”孔明曰:“吾今事已平定,安可妄殺一人?”遂自到泸水岸邊觀看。
果見陰風大起,波濤洶湧,人馬皆驚。
孔明甚疑,即尋土人問之。
土人告說:“自丞相經過之後,夜夜隻聞得水邊鬼哭神号。
自黃昏直至天曉,哭聲不絕。
瘴煙之内,陰鬼無數。
因此作禍,無人敢渡。
”孔明曰:“此乃我之罪愆也。
前者馬岱引蜀兵千餘,皆死于水中;更兼殺死南人,盡棄此處:狂魂怨鬼,不能解釋,以緻如此。
吾今晚當親自往祭。
”土人曰:“須依舊例,殺四十九顆人頭為祭,則怨鬼自散也。
”孔明曰:“本為人死而成怨鬼,豈可又殺生人耶?吾自有主意。
”喚行廚宰殺牛馬,和面為劑,塑成人頭,内以牛羊等肉代之,名曰“饅頭”。
當夜于泸水岸上,設香案,鋪祭物,列燈四十九盞,揚幡招魂;将饅頭等物,陳設于地。
三更時分,孔明金冠鶴氅,親自臨祭,令董厥讀祭文。
其文曰:
維大漢建興三年秋九月一日,武鄉侯領益州牧丞相諸葛亮,謹陳祭儀,享于故殁王事蜀中将校及南人亡者陰魂曰:
我大漢皇帝,威勝五霸,明繼三王。
昨自遠方侵境,異俗起兵;縱虿尾以興妖,恣狼心而逞亂。
我奉王命,問罪遐荒;大舉貔貅,悉除蝼蟻;雄軍雲集,狂寇冰消。
才聞破竹之聲,便是失猿之勢。
但士卒兒郎,盡是九州島豪傑;官僚将校,皆為四海英雄。
習武從戎,投明事主,莫不同申三令,共展七擒;齊堅奉國之誠,并效忠君之志。
何期汝等偶失兵機,緣落奸計:或為流矢所中,魂掩泉台;或為刀劍所傷,魄歸長夜。
生則有勇,死則成名。
今凱歌欲還,獻俘将及。
汝等英靈尚在,祈禱必聞。
随我旌旗,逐我部曲,同回上國,各認本鄉,受骨肉之蒸嘗,領家人之祭祀;莫作他鄉之鬼,徒為異域之魂。
我當奏之天子,使汝等各家盡沾恩露:年給衣糧,月賜廪祿。
用茲酬答,以慰汝心。
至于本境土神,南方亡鬼,血食有常,憑依不遠。
生者既凜天威,死者亦歸王化。
想宜甯帖,毋緻号啕。
聊表丹忱,敬陳祭祀。
嗚呼,哀哉!伏惟尚飨!
讀畢祭文,孔明放聲大哭,極其痛切,情動三軍,無不下淚。
孟獲等衆,盡皆哭泣。
隻見愁雲怨霧之中,隐隐有數千鬼魂,皆随風而散。
于是孔明令左右将祭物盡棄于泸水之中。
次日,孔明引大軍俱到泸水南岸,但見雲收霧散,風靜浪平。
蜀兵安然盡渡泸水。
果然鞭敲金镫響,人唱凱歌還。
行到永昌,孔明留王伉、呂凱守四郡;發付孟獲領衆自回,囑其勤政馭下,善撫居民,勿失農務。
孟獲涕泣拜别而去。
孔明自引大軍回成都。
後主排銮駕出郭三十裡迎接,下辇立于道旁,以候孔明。
孔明慌下車伏道而言曰:“臣不能速平南方,使主上懷憂,臣之罪也。
”後主扶起孔明,并車而回,設太平筵會,重賞三軍。
自此遠邦進貢來朝者三百餘處。
孔明奏準後主,将殁于王事者之家,一一優恤。
人心歡悅,朝野清平。
卻說魏主曹丕在位七年,即蜀漢建興四年也。
丕先納夫人甄氏,即袁紹次子袁熙之婦,前破邺城時所得。
後生一子,名睿,字符仲,自幼聰明,丕甚愛之。
後丕又納安平廣宗人郭永之女為貴妃,甚有顔色。
其父嘗曰:“吾女乃女中之王也。
”故号為“女王”。
自丕納為貴妃,因甄夫人失寵,郭貴妃欲謀為後,卻與幸臣張韬商議。
時丕有疾,韬乃詐稱于甄夫人宮中掘得桐木偶人,上書天子年月日時,為魇鎮之事。
丕大怒,遂将甄夫人賜死,立郭貴妃為後。
因無出,養曹睿為己子;雖甚愛之,不立為嗣。
睿年至十五歲,弓馬熟娴。
當年春二月,丕帶睿出獵。
行于山塢之間,趕出子母二鹿,丕一箭射倒母鹿,回觀小鹿馳于曹睿馬前。
丕大呼曰:“吾兒何不射之?”睿在馬上泣告曰:“陛下已殺其母,安忍複殺其子?”丕聞之,擲弓于地曰:“吾兒真仁德之主也!”于是封睿為平原王。
夏五月,丕感寒疾,醫治不痊,乃召中軍大将軍曹真、鎮軍大将軍陳群、撫軍大将軍司馬懿三人入寝宮。
丕喚曹睿至,指謂曹真等曰:“今朕病已沉重,不能複生。
此子年幼,卿等三人,可善輔之,勿負朕心。
”三人皆告曰:“陛下何出此言?臣等願竭力以事陛下,至千秋萬歲。
”丕曰:“今年許昌城門無故自崩,乃不祥之兆,朕故自知必死也。
”正言間,内侍奏征東大将軍曹休入宮問安。
丕召入謂曰:“卿等皆國家柱石之臣也。
若能同心輔朕之子,朕死亦瞑目矣!”言訖,堕淚而薨。
時年四十歲,在位七年。
于是曹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