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見爽謹慎,甚是愛敬。
爽門下有客五百人,内有五人以浮華相尚:一是何晏,字平叔;一是鄧揚,字玄茂,乃鄧禹之後;一是李勝,字公昭;一是丁谧,字彥靜;一是畢軌,字昭先。
又有大司農桓範字符則,頗有智謀,人多稱為“智囊”。
此數人皆爽所信任。
何晏告爽曰:“主公大權,不可委托他人,恐生後患。
”爽曰:“司馬公與我同受先帝托孤之命,安忍背之?”晏曰:“昔日先公與仲達破蜀兵之時,累受此人之氣,因而緻死;主公何不察也?”爽猛然省悟,遂與多官計議停當,入奏魏主曹芳曰:“司馬懿功高德重,可加為太傅。
”芳從之,自是兵權皆歸于爽。
爽命弟曹羲為中領軍,曹訓為武衛将軍,曹彥為散騎常侍,各引三千禦林軍,任其出入禁宮;又用何晏、鄧揚、丁谧為尚書,畢軌為司隸校尉,李勝為河南尹:此五人日夜與爽議事。
于是曹爽門下賓客日盛。
司馬懿推病不出,二子亦皆退職閑居。
爽每日與何晏等飲酒作樂。
凡用衣服器皿,與朝廷無異;各處進貢玩好珍奇之物,先取上等者入己,然後進宮。
佳人美女,充滿府院。
黃門張當,谄事曹爽,私選先帝侍妾七八人,送入府中。
爽又選善歌舞良家子女三四十人,為家樂;又建重樓畫閣,造金銀器皿,用巧匠數百人,晝夜工作。
卻說何晏聞平原管辂明數術,請與論易。
時鄧揚在座,問辂曰:“君自謂善易,而語不及易中詞義,何也?”辂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
”晏笑而贊之曰:“可謂要言不煩。
”因謂辂曰:“試為我蔔一卦,可至三公否?”又問:“連夢青蠅數十,來集鼻上,此是何兆?”辂曰:“元、恺輔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謙恭,享有多福。
今君侯位尊勢重,而懷德者鮮,畏威者衆,殆非小心求福之道。
且鼻者,山也;山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
今青蠅臭惡而集焉,位峻者颠,可不懼乎?願君侯裒多益寡,非禮勿履;然後三公可至,青蠅可驅也。
”鄧揚怒曰:“此老生之常談耳!”辂曰:“老生者見不生,常談者見不談。
”遂拂袖而去。
二人大笑曰:“真狂士也!”辂到家,與舅言之。
舅大驚曰:“何、鄧二人,威權甚重,汝奈何犯之?”辂曰:“吾與死人語,何所畏耶!”舅問其故。
辂曰:“鄧揚行步,筋不束骨,脈不制肉,起立傾倚,若無手足:此為鬼躁之相。
何晏視候,魂不守宅,血不華色,精爽煙浮,容若槁木:此為鬼幽之相。
二人早晚必有殺身之禍,何足畏也?”其舅大罵辂為狂子而去。
雙城記
卻說曹爽嘗與何晏、鄧揚等畋獵。
其弟曹羲谏曰:“兄威權太甚,而好出外遊獵,倘為人所算,悔之無及。
”爽叱曰:“兵權在吾手中,何懼之有?”司農桓範亦谏,不聽。
時魏主曹芳,改正始十年為嘉平元年。
曹爽一向專權,不知仲達虛實。
适魏主除李勝為青州刺史,即令李勝往辭仲達,就探消息。
勝徑到太傅府中,早有門吏報入。
司馬懿謂二子曰:“此乃曹爽使來探吾病之虛實也。
”乃去冠散發,上床擁被而坐;又令二婢扶策,方請李勝入府。
勝至床前拜曰:“一向不見太傅,誰想如此病重。
今天子命某為青州刺史,特來拜辭。
”懿佯答曰:“并州近朔方,好為之備。
”勝曰:“除青州刺史,非并州也。
”懿笑曰:“你方從并州來?”勝曰:“山東青州耳。
”懿大笑曰:“你從青州來也。
”勝曰:“太傅如何病得這等了?”左右曰:“太傅耳聾。
”勝曰:“乞紙筆一用。
”左右取紙筆與勝。
勝寫畢,呈上。
懿看之,笑曰:“吾病的耳聾了。
此去保重。
”言訖,以手指口。
侍婢進湯,懿将口就之,湯流滿襟,乃作哽噎之聲曰:“吾今衰老病笃,死在旦夕矣。
二子不肖,望君教之。
君若見大将軍,千萬看觑二子!”言訖,倒在床上,聲嘶氣喘。
李勝拜辭仲達,回見曹爽,細言其事。
爽大喜曰:“此老若死,吾無憂矣!”
司馬懿見李勝去了,遂起身謂二子曰:“李勝此去,回報消息,曹爽必不忌我矣。
隻待他出城畋獵之時,方可圖之。
”不一日,曹爽請魏主曹芳去谒高平陵,祭祀先帝。
大小官僚,皆随駕出城。
爽引三弟,并心腹人何晏等,及禦林軍護駕正行,司農桓範叩馬谏曰:“主公總典禁兵,不宜兄弟皆出。
倘城中有變,如之奈何?”爽以鞭指而叱之曰:“誰敢為變!再勿亂言!”當日司馬懿見爽出城,心中大喜,即起舊日手下破敵之人,并家将數十,引二子上馬,徑來謀殺曹爽。
正是:
閉戶忽然有起色,驅兵自此逞雄風。
未知曹爽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