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是承奉恩相差使的人,如何敢怠慢。
”知府道:“我正連日事忙,未曾問得你個仔細。
你前日與我去京師,那座門入去?”戴宗道:“小人到東京時,那日天色晚了,不知喚做甚麼門。
”知府又道:“我家府裡門前誰接着你?留你在那裡歇?”戴宗道:“小人到府前,尋見一個門子,接了書入去。
少頃,門子出來,交收了信籠,着小人自去尋客店裡歇了。
次日早五更,去府門前伺候時,隻見那門子回書出來。
小人怕誤了日期,那裡敢再問備細。
慌忙一徑來了。
”知府再問道:“你見我府裡那個門子,卻是多少年紀?或是黑瘦也白淨肥胖?長大也是矮小?有須的也是無須的?”戴宗道:“小人到府裡時,天色黑了。
次早回時,又是五更時候,天色昏暗,不十分看得仔細。
隻覺不甚麼長,中等知材,敢是有些髭須。
”知府大怒,喝一聲:“拿下廳去!”傍邊走過十數個獄卒牢子,将戴宗拖翻在當面。
戴宗告道:“小人無罪。
”知府喝道:“你這厮該死!我府裡老門子王公,已死了數年,如今隻是個小王看門。
如何卻道他年紀大,有髭髯。
況兼門子小王,不能勾入府堂裡去。
但有各處來的書信緘帖,必須經由府堂裡張幹辦,方才去見李都管,然後達知裡面,才收禮物。
便要回書,也須得伺侯三日。
我這信籠東西,如何沒個心腹的人出來,問你個常便備細,就胡亂收了?我昨日一時間倉卒,被你這厮瞞過了。
你如今隻好好招說,這封書那裡得來?”戴宗道:“人一時心慌,要趕程途,因此不曾看得分曉。
”蔡九知府喝道:“胡說!這賊骨頭不打如何肯招!左右,與我加力打這厮!”獄卒牢子情知不好,觑不得面皮,把戴宗捆翻,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
戴宗捱不過拷打,隻得招道:“端的這封書是假的。
”知府道:“你這厮怎地得這封假書來?”戴宗告道:“小人路經梁山泊過,走出那一夥強人來,把小人劫了,綁縛上山,要割腹剖心。
去小人身上,搜出書信看了,把信籠都奪了,卻饒了小人。
情知回鄉不得,隻要山中乞死。
他那裡卻寫這封書與小人,回來脫身。
一時怕見罪責,小人瞞了恩相。
”知府道:“是便是了,中間還有些胡說。
眼見得你和梁山泊賊人通同造意,謀了我信籠物件,卻如何說這話。
再打那厮!”
戴宗由他拷訊,隻不肯招和梁山泊通情。
蔡九知府再把戴宗拷訊了一回,語言前後相同,說道:“不必問了。
取具大枷枷了,下在牢裡。
”卻退廳來,稱謝黃文炳道:“若非通判高見,下官險些兒誤了大事!”黃文炳又道:“眼見得這人也結連梁山泊,通同造意,謀叛為黨。
若不祛除,必為後患。
”知府道:“便把這兩個問成了招狀,立了文案,押去市曹斬首,然後寫表申朝。
”黃文炳道:“相公高見極明。
似此,一者朝廷見喜,知道相公幹這件大功;二乃卻是免得梁山泊草寇來劫牢。
”知府道:“通判高見甚遠。
下官自當動文書,親自保舉通判。
”當日管待了黃文炳,送出府門,自回無為軍去了。
次日,蔡九知府升廳,便喚當案孔目來分付道:“快教疊了文案,把這宋江、戴宗的供狀招款粘連了,一面寫下犯由牌,教來日押赴市曹斬首施行。
自古謀逆之人,決不待時。
斬了宋江、戴宗,免緻後患。
”當案卻是黃孔目,本人與戴宗頗好,卻無緣便救他,隻替他叫得苦。
當日禀道:“明日是個國家忌日,後日又是七月十五日中元之節,皆不可行刑。
大後日亦是國家景命。
直待五日後,方可施行。
”一者天幸救濟宋江,二乃梁山泊好漢未至。
蔡九知府聽罷,依準黃孔目之言,直待第六日早晨,先差人去十字路口打掃了法場。
飯後,點起土兵和刀仗劊子,約有五百餘人,都在大牢門前伺候。
巳牌已後,獄官禀了,知府親自來做監斬官。
黃孔目隻得把犯由牌呈堂,當廳判了兩個斬字,便将片蘆席貼起來。
江州府衆多節級牢子,雖是和戴宗、宋江過得好,卻沒做道理救得他。
衆人隻替他兩個叫苦。
當時打扮已了,就大牢裡把宋江、戴宗兩個匾紮起,又将膠水刷了頭發,绾個鵝梨角兒,各插上一朵紅绫子紙花。
驅至青面聖者神案前,各與了一碗長休飯,永别酒。
吃罷,辭了神案,漏轉身來,搭上利子。
六七十個獄卒,早把宋江在前,戴宗在後,推擁出牢門前來。
宋江和戴宗兩個,面面厮觑,各做聲不得。
宋江隻把腳來跌。
戴宗低了頭,隻歎氣。
江州府看的人,真乃壓肩疊背,何止一二千人。
但見:
愁雲荏苒,怨氣氛氲。
頭上日色無光,四下悲風亂吼。
纓槍對對,數聲鼓響喪三魂;棍棒森森,幾下鑼鳴催七魄。
犯由牌高貼,人言此去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