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西門慶與銀兒用十二個骰兒搶紅,下邊四個妓女拿着樂器彈唱。
飲過一巡,吳銀兒卻轉過來與溫秀才、伯爵搶紅,愛香兒卻來西門慶席上遞酒猜枚。
須臾過去,愛月兒近前與西門慶搶紅,吳銀兒卻往下席遞李三、黃四酒。
原來愛月幾旋往房中新妝打扮出來,上着煙裡火回紋錦對衿襖兒、鵝黃杭絹點翠縷金裙、妝花膝褲、大紅鳳嘴鞋兒,燈下海獺卧兔兒,越顯的粉濃濃雪白的臉兒。
真是:芳姿麗質更妖燒,秋水精神瑞雪标。
白玉生香花解語,千金良夜實難消。
西門慶見了,如何不愛。
吃了幾鐘酒,半酣上來,因想着李瓶兒夢中之言:少貪在外夜飲。
一面起身後邊淨手。
慌的鸨子連忙叫丫鬟點燈,引到後邊。
解手出來,愛月随即跟來伺候。
盆中淨手畢,拉着他手兒同到房中。
房中又早月窗半啟,銀燭高燒,氣暖如春,蘭麝馥郁,于是脫了上蓋,止穿白绫道袍,兩個在床上腿壓腿兒做一處。
先是愛月兒問:“爹今日不家去罷了。
”
西門慶道:“我還去。
今日一者銀兒在這裡,不好意思;二者我居着官,今年考察在迩,恐惹是非,隻是白日來和你坐坐罷了。
”
又說:“前日多謝你泡螺兒。
你送了去,倒惹的我心酸了半日。
當初止有過世六娘他會揀。
他死了,家中再有誰會揀他!”
愛月道:“揀他不難,隻是要拿的着禁節兒便好。
那瓜仁都是我口裡一個個兒嗑的,說應花子倒撾了好些吃了。
”
西門慶道:“你問那讪臉花子,兩把撾去喃了好些。
隻剩下沒多,我吃了。
”
愛月兒道:“倒便益了賊花子,恰好隻孝順了他。
”
又說:“多謝爹的衣梅。
媽看見吃了一個兒,歡喜的要不的。
他要便痰火發了,晚夕咳嗽半夜,把人聒死了。
常時口幹,得恁一個在口裡噙着他,倒生好些津液。
我和俺姐姐吃了沒多幾個兒,連罐兒他老人家都收在房内早晚吃,誰敢動他!”
西門慶道:“不打緊,我明日使小厮再送一罐來你吃。
”
愛月又問:“爹連日會桂姐沒有?”
西門慶道:“自從孝堂内到如今,誰見他來?”
愛月兒道:“六娘五七,他也送茶去來?”
西門慶道:“他家使李銘送去來。
”
愛月道:“我有句話兒,隻放在爹心裡。
”
西門慶問:“甚麼話?”
那愛月又想了想說:“我不說罷。
若說了,顯的姐妹每恰似我背地說他一般,不好意思的。
”
西門慶一面摟着他脖子說道:“怪小油嘴兒,甚麼話?說與我,不顯出你來就是了。
”
兩個正說得入港,猛然應伯爵入來大叫一聲:“你兩個好人兒,撇了俺每走在這裡說梯己話兒!”
愛月兒道:“哕,好個不得人意怪讪臉花子!猛可走來,唬了人恁一跳!”
西門慶罵:“怪狗才,前邊去罷。
丢的葵軒和銀姐在那裡,都往後頭來了。
”
這伯爵一屁股坐在床上,說:“你拿胳膊來,我且咬口兒,我才去。
你兩個在這裡盡着[入日]搗!”
于是不由分說,向愛月兒袖口邊勒出那賽鵝脂雪白的手腕兒來,誇道:“我兒,你這兩隻手兒,天生下就是發雞巴的行貨子。
”
愛月兒道:“怪攮刀子的,我不好罵出來!”
被伯爵拉過來,咬了一口走了。
咬得老婆怪叫,罵:“怪花子,平白進來鬼混人死了!”
便叫桃花兒:“你看他出去了,把弄道子門關上。
”
愛月便把李桂姐如今又和王三官兒好一節說與西門慶:“怎的有孫寡嘴、祝麻子、小張閑,架兒于寬、聶钺兒,踢行頭白回子、向三,日逐标着在他家行走。
如今丢開齊香兒,又和秦家玉芝兒打熱,兩下裡使錢。
使沒了,将皮襖當了三十兩銀子,拿着他娘子兒一副金镯子放在李桂姐家,算了一個月歇錢。
”
西門慶聽了,口中罵道:“這小淫婦兒,我恁吩咐休和這小厮纏,他不聽,還對着我賭身發咒,恰好隻哄着我。
”
愛月兒道:“爹也沒要惱。
我說與爹個門路兒,管情教王三官打了嘴,替爹出氣。
”
西門慶把他摟在懷裡說道:“我的兒,有甚門路兒,說與我知道。
”
愛月兒道:“我說與爹,休教一人知道。
就是應花子也休對他題,隻怕走了風。
”
西門慶道:“你告我說,我傻了,肯教人知道!”
鄭愛月道:“王三官娘林太太,今年不上四十歲,生的好不喬樣!描眉畫眼,打扮的狐狸也似。
他兒子鎮日在院裡,他專在家,隻尋外遇。
假托在姑姑庵裡打齋,但去,就在說媒的文嫂兒家落腳。
文嫂兒單管與他做牽頭,隻說好風月。
我說與爹,到明日遇他遇兒也不難。
又一個巧宗兒:王三官娘子兒今才十九歲,是東京六黃太尉侄女兒,上畫般标緻,雙陸、棋子都會。
三官常不在家,他如同守寡一般,好不氣生氣死。
為他也上了兩三遭吊,救下來了。
爹難得先刮剌上了他娘,不愁媳婦兒不是你的。
”
當下,被他一席話兒說的西門慶心邪意亂,摟着粉頭說:“我的親親,你怎的曉的就裡?”
愛月兒就不說常在他家唱,隻說:“我一個熟人兒,如此這般和他娘在某處會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