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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一部 在斯萬家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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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洛繼續趕路的情狀:在褶凸處,戈洛的坐騎鼓圓了身體;遇到褶縫,它又收緊肚子。

    戈洛的身體也象他的坐騎一樣,具有神奇的魔力,能對付一切物質的障礙,遇到阻擋,他都能用來作為賴以附體的依憑,即使遇到門上的把手,他的那身大紅袍、甚至他的那副蒼白的尊容,便立刻俯就,而且堂而皇之地飄然而過;他的神情總是那麼高貴,那麼憂傷,但是對于這類攔腰切斷的境遇,他卻面無難色*,臨危不亂。

     ①②戈洛和熱納維耶夫是中世紀歐洲傳說中的人物。

    戈洛是傳奇英雄齊戈弗裡特的宮廷總管,熱納維耶夫是齊戈弗裡特的妻子。

    齊戈弗裡特聽信謠傳,冤枉其妻與戈洛通|奸,戈洛便乘機誘使熱納維耶夫充當他實現野心的工具。

    但熱納維耶夫忠于齊戈弗裡特;可惜冤情大白時她因悲痛過度而死。

    
當然,我從這些光采奕奕的幻燈畫面中,感受到迷人的魅力,它們象是從遙遠的中世紀反射過來的昔日景象,讓一幕幕如此古老的曆史場面,在我的周圍轉悠着重現。

    但是,這種神秘、這種美,闖進了我的卧室,究竟引起我什麼樣的不安,我卻說不清楚。

    我已經慢慢地把自我充實了這間卧室,以至于對房間本身早已置諸腦後,我總先想到自我,然後才會念及房間。

    如今習慣的麻醉作用既然停止生效,我于是動起腦筋來,開始有所感觸,真要命!我的房門的把手,同天下其他房門把手不同之處,仿佛就在于它看來不需要我去轉動便能自行開啟,因為對我說來,把手的運行已經成為無意識的舉動,它現在不是在權充戈洛的星體嗎?晚飯的鈴聲一響,我趕緊跑進飯廳;飯廳裡的大吊燈既不知有戈洛其人,也從未結識過藍胡子①,它隻認得我的父母和列位長輩,以及桌上的罐悶牛肉;它每天晚上大放光芒,把光芒投入我媽媽的懷抱。

    熱納維耶夫·德·布拉邦特的不幸遭遇,更使我感到媽媽懷抱的溫暖;而戈洛造下的種種罪孽,則觸動我更誠惶誠恐地檢查自己的意識。

     ①藍胡子:民間傳說中的人物。

    他殺死了六位妻子,第七位妻子在他尚未下手前發現了他前面六位妻子的屍體,駭極;後來幸虧她的兩位兄弟及時趕到,殺死藍胡子;救了她的性*命。

    
用罷晚飯,唉!我得馬上同媽媽分手了;她要留下陪大家聊天。

    遇到好天氣,他們在花園裡閑談;若天公不作美,大家也隻好呆在小客廳裡了。

    我說的大家,其實不包括外祖母。

    她認為,”人在鄉下,居然閉門不出,簡直是罪過。

    ”每逢大雨滂沱的日子,她都要同我的父親争論,因為父親不讓我出門,偏要把我關在屋裡讀書。

    ”你這種做法,’她說,”沒法讓他長得身體結實,精力充沛;而這小家夥尤其需要增強體力和鍛煉意志。

    ”我的父親聳聳肩膀,聚精會神地審視晴雨表,因為他愛研究氣象。

    而我的母親呢,這時盡量蹑手蹑腳地少出聲響,唯恐打擾了我的父親。

    她溫柔而恭敬地看着他,但并不盯住看,并不想看破他自鳴清高的秘密。

    我的外祖母卻不然,無論什麼天氣,她都愛去室外,即使風雨大作,即使弗朗索瓦絲深怕名貴的柳條椅被淋濕,忽忙地把它們往屋裡搬,外祖母也會獨自在花園裡,聽憑風吹雨淋,而且還撩起額前淩亂的灰白頭發,好讓頭部更加領受到風雨的保健功用。

    她說:”總算痛痛快快透一口氣!”她還沿着花園裡的小路,興緻勃勃地踩着小步,連蹦帶跳地跑起來。

    那些小路新近由一位才來不久的園丁按照自己的設想拾綴得過分規整對稱,足見他毫無自然感;我的父親今天居然一早就請教此人,問會不會變天。

    外祖母的跑步動作,輕重緩急自有調節,這得看暴風雨癫狂的程度、養生學保健的威力、我所受的教育的愚昧性*以及花園内對稱的布局等因素在她心中所激起的各不相同的反應來決定。

    她倒根本不在乎身上那條紫醬色*的長裙會不會濺上泥水,她從來沒有這樣的顧慮,結果她身上泥點的高度,總讓她的貼身女仆感到絕望,不知如何才好。

     倘若我外祖母的這類園内跑步發生在晚飯之後,那麼隻有一件事能讓她象飛蛾撲火一樣立刻回來。

    小客廳裡亮燈的時候,準是牌桌上已經有飲料侍候,這時姨祖母大叫一聲:”巴蒂爾德!快來,别讓你的丈夫喝白蘭地!”在園内轉圈兒跑步的外祖母就會争分奪秒地趕回來。

    為了故意逗她着急(外祖母把一種完全不同的精神帶進了我們的家庭中來,所以大夥兒都跟她逗樂,存心作弄她),我的姨祖母還當真讓我的外祖父喝了幾口他不該喝的酒。

    可憐的外祖母走進小客廳,苦口婆心地求他放下酒杯;外祖父一賭氣,索性*仰脖喝了個涓滴不剩。

    外祖母碰了一鼻子灰,傷心地走開了,不過她臉上依然帶着微笑,因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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