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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一部 在斯萬家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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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裡,家裡堆滿他收藏的寶貝。

    我的外祖母總想去參觀參觀,不過那座房子位于奧爾良濱河街,我的姨祖母認為住在那個地段有失身分。

    ”您是行家嗎?我這麼問是為您好,因為您有可能弄到些商人轉手的次貨。

    ”姨祖母曾這麼對他說過;她也确實認為斯萬是個草包,沒有什麼高明之處,甚至在智力方面也平平庸庸,這種人在交談中往往對正經的話題避而不談,卻在瑣細的小枝小節上精确到令人乏味的程度,不僅提到菜譜時他不厭其詳,而且同我外祖母的兩位妹妹議論藝術問題時,他也同樣不知趣。

    她們要他談談見解,講講他認為某一幅畫好在哪裡,他居然閉口不談,簡直不顧禮節。

    要麼–如果可能的話–他就提供一大堆具體細節,諸如這幅畫由哪家博物館收藏的,作于哪一年,等等。

    通常,他隻是每次不重複地說段故事,來給我們解悶;不外乎他最近又跟誰遇到了什麼事兒,他倒是總選擇我們認識的有關人物,比如,貢布雷的藥房老闆,我們家的廚娘或車夫。

    不用說,那些故事逗得我的姨祖母笑出聲來,但是,她弄不清是什麼引她發笑的,是因為斯萬總在那些故事中當尴尬角色*呢,還是他的故事講得俏皮:”您真算得上一位典型人物了,斯萬先生!”我們家唯獨姨祖母有點俗氣,所以每當有人提到斯萬,她都不憚費神地要提醒不谙内情的人,說斯萬本來可以在奧斯曼大街或者歌劇院大街弄到一套住宅的,他是斯萬老先生的兒子,父親起碼給他留下四五百萬的家當,可是他偏偏乖張任性*。

    我的姨祖母認為,一個人乖張任性*,在别人眼裡一定顯得非常滑稽,所以有一回–那是正月初一,在巴黎,斯萬先生送她一包冰糖栗子,當時不少人在場,姨祖母不失時機地問斯萬道:”哎!斯萬先生,您還住在酒庫附近嗎?您就是為了一旦去裡昂不至于誤了火車鐘點嗎?”說着,她從夾鼻眼鏡的上面,用眼角掃了一眼在場的其他客人。

     但是,倘若有人把下面的實情告訴我的姨祖母,她會更感到出奇的:這位斯萬先生,作為斯萬老先生的兒子,完全”有資格”受到”上層資産階級的淑女名媛們”的款待(這類特權斯萬似乎有意讓女士們作主),巴黎最德高望重的公證人或法律事務代理人都可以出具擔保,但是他卻悄悄地過着另外的生活。

    在巴黎的時候,他說是要回家睡覺去,但一旦離開了我們的家,出門之後才走幾步,便折到另外的方向,上别的經紀人或者合股人所不能光顧的沙龍裡去玩。

    這種事情,我的姨祖母倘若知道,準會覺得非同小可,異乎尋常的程度相當于一位學識淵博的婦女同阿裡斯泰①交情頗深,後來聽說這位阿裡斯泰同她促膝談心之後,接着就鑽進了忒提斯②管轄的汪洋王國,深入到凡人的肉眼所無法看透的海中洞府,而且據維吉爾③描述,他在那裡受到了熱烈的歡迎;或者,簡單點說,象一幅異乎尋常的畫,這倒更容易使我的姨祖母産生聯想,因為,在貢布雷,我們的點心盤子上就有那樣的畫,阿裡巴巴出現在我們的餐桌上,當阿裡巴巴一旦發覺周圍已無人在場時,他會鑽進珠寶輝映的山洞裡去,誰也想不到洞裡竟有那麼多耀眼的寶貝。

     ①阿裡斯泰:希臘神話中的人物;是教會人們養蜂的神仙。

    
②忒提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海神。

    
③維吉爾(公元前70年-19年):拉丁詩人。

    有關阿裡斯泰的描述,見于他的詩作《農事詩》。

    
有一天–那時我們住在巴黎–他在晚飯後來看我們,他為自己穿了一身夜禮服而連連緻歉。

    他走了之後,弗朗索瓦絲說,據車夫透露,他方才是同一位王妃”共進晚餐”的。

    ”對,”我的姨祖母繼續織着毛線,連眼皮都沒有擡,隻是聳聳肩膀,不動聲色*地挖苦說:”同一位身分不明的王妃。

    ” 所以,我的姨祖母對他相當不客氣。

    她認為,我們請他來作客,是給他面子;夏天,他每回來我們家,總提着一筐自己園子裡出産的桃子和覆盆子,而且他每次從意大利旅行回來,總要送給我好幾張美術名作的照片;這些,我的姨祖母認為都是理所當然的。

    名著 遇到要大擺筵席的日子,偏偏手頭又沒有制作風味醬汁或鳳梨色*拉的配方,我的姨祖母就托他想辦法弄,但又不請他來赴宴;她居然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反而認為他還不夠體面,不宜請他在招待首次光臨的貴客的席面上作陪。

    如果談話的内容涉及到法蘭西王室的幾位親王,我的姨祖母就對斯萬說:”這幾位大貴人,您跟我一樣,咱們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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