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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一部 在斯萬家那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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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她的耳裡,她也總要連連歎息。

     “弗朗索瓦絲,這喪鐘究竟是為誰在敲呀?啊,我的上帝,該是為盧梭夫人敲喪鐘了。

    瞧我,怎麼居然忘了:她在那天夜裡就過世了。

    啊!我也快了,善良的上帝該把我召回去了,自從我可憐的奧克達夫歸天之後,我這腦袋就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害得你白白為我耗費許多光-陰-,我的孩子!” “不,奧克達夫夫人,我的光-陰-沒有那麼精貴。

    時間本是上帝白給的,又沒有要咱們破費。

    我現在得去看看火滅了沒有。

    ” 弗朗索瓦絲和我的姨媽就這樣對當天發生的第一批事件,在上午聯合評述了一場。

    但是有時候發生的事件具有相當神秘、相當嚴肅的性*質,我的姨媽感到不能坐等弗朗索瓦絲上樓之後再論短長,于是整幢房子裡響起四下震耳的鈴聲。

     “可是,奧克達夫夫人,現在還不到服用蛋白酶的鐘點呀,”趕上樓來的弗朗索瓦絲說道,”莫不是您感到有些乏力,頂不住麼?” “不是的,弗朗索瓦絲,”姨媽說,”要說乏力,你是知道的,如今我已難得有什麼時候不感到衰竭的了;我早晚有那麼一天跟盧梭夫人一樣,自己還沒有明白過來就咽氣了。

    我倒不是為了這個才打鈴叫你的。

    你沒有料到吧?我剛才看得一清二楚,就跟現在看到你一樣,我看到古比爾夫人領着一個女孩子走過去,那個女孩子我居然壓根兒不認識!你趕緊到加米雜貨鋪去買兩個蘇①的鹽,戴奧多爾不至于不告訴你她是誰家的孩子。

    ” ①法國貨币單位,二十蘇相當一法郎。

    
“準是比班先生的女兒,”弗朗索瓦絲更願意當場作出解釋,因為她今天上午已經列加米雜貨鋪去過兩次了。

     “比班先生的女兒!哦!你真能哄人,可憐的弗朗索瓦絲!照你說,我還能認不出她來嗎?” “我沒說是他的大女兒,奧克達夫夫人,我說是他的小女兒,那個在儒伊寄讀的小丫頭。

    我好象早晨就見到過她。

    ” “啊!除非象你說,”姨媽說,”那她準是來過節的。

    沒錯!不用再打聽了,她準是來過節的,這麼說來,咱們呆會兒準能見到薩士拉夫人來敲她妹妹家的門,吃午飯嘛!沒錯!我剛才看到加洛班點心鋪的小夥計提了一盒果餡大餅走過。

    你瞧着吧,這餅準是送到古比爾夫人家去的。

    ” “古比爾夫人家隻要一來客人,奧克達夫夫人,您就等着瞧吧,她的那一幫人不久都會趕來吃午飯的,現在已經不早了,”弗朗索瓦絲說罷急于下樓張羅午飯,心安理得地抛下我的姨媽獨自觀景消遣。

     “哪裡!中午以前不會來,”我的姨媽無可奈何地接口道,說着,她擔心地看一眼座鐘,但隻是偷偷的一瞥,免得讓人發現萬事不管的她,居然對古比爾夫人要請誰來吃飯,有如此高的雅興打聽,可恨的是這種興緻可能還得有勞她幹等個把鐘頭。

    ”偏偏又要趕見我吃午飯的時候才來!”她自言自語地咕哝道。

    吃午飯對于她來說是種相當稱心的消遣,她不希望有别的事情打擾,”你千萬别忘了:把我的奶油雞蛋放在一隻平底盤裡。

    ”隻有平底盤上才畫有人物,我的姨媽每頓飯都要看着解悶。

    她戴上眼鏡,辨認當天盤子上的人物故事:阿裡巴巴和四十大盜,阿拉丁和神燈。

    她一面看,一面微笑着說:”很好,很好。

    ” “我倒可以上加米雜貨鋪去一趟,探探消息……”弗朗索瓦絲看出我的姨媽不再打發她去雜貨鋪,便這樣說道。

     “不,不必了,那準是比班小姐。

    我的可憐的弗朗索瓦絲,很對不起,為了這麼一件小事我讓你上來一趟。

    ” 然而我的姨媽心裡很明白:她打鈴讓弗朗索瓦絲上樓,決不是為一樁小事,因為在貢布雷,一個不為人知的人簡直跟神話裡的神仙一樣不可思議。

    事實上,過去每當聖靈街或者中心廣場駭人聽聞地出現這類人物,總會有人進行細緻的調查,結果沒有一次不把這類神奇人物最終納入”熟人”之列,或者把他的為人摸得一清二楚,或者對他的身分弄清個大概,總跟貢布雷的什麼人沾點親吧。

    這位是索東太太的兒子,服兵役期滿之後複員歸來;那位是貝德羅神父的侄女,是從修道院裡出來的;還有本堂神甫的兄弟,在夏多丹當稅務官,新近才退休,來這裡過節。

    起先有人見到他們,以為貢布雷竟然出現大家不認識的人。

    不免心裡惶惶不安,原來無非是沒有一下認出來、或者沒有一下弄清他們的身分罷了。

    其實索東太太也好,本堂神甫也好,都早就有言在先,說他們正盼望出遠門的親人回來呢。

    晚上,我散步回家,上樓去跟我的姑姑說說散步時的見聞,倘若我不慎說起我們在老橋附近遇到了一位外祖父不認識的人,姨媽必定失聲叫道:”居然連你外祖父都不認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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