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不能平息,我多麼無能為力地、多麼痛苦地努力設想她們的私生活啊!我雖把最有名的女演員按才藝的高低排出如下的名次:薩拉·貝恩納特,拉貝瑪,巴代,瑪德萊娜·布洛昂,霞娜·薩馬裡,但是,無論先後我對她們全都關心。
我的外叔祖父認識不少女演員和一些”交際花”,我分辨不清後者同女演員的差别。
他把她們請到家中作客。
我們之所以隻在某些日子去看望他,是因為其他日子有那些女客登門,家裡人一向不願與她們打照面。
至少我們家持這一主張,因為從我的外叔祖父那方面說,他跟那些可能從來沒有結過婚的風流寡婦、跟那些雖大名鼎鼎、其實出身靠不大住的伯爵夫人過于随便的态度,他把她們介紹給我的外祖母時所說的奉承話,或者他把祖傳的首飾送給她們,以巴結讨好,等等,早已不止一次引起他同我的外祖父之間的龃龉。
平日交談中如果出現某位女演員的名字,我常聽到我的父親笑着對我的母親說:”這是你叔叔的一位女朋友。
”當時我想,有多少大人物恐怕開始一連好幾年都巴結不上那樣的女人,給她寫信不理,登門拜訪,她又打發門房拒之門外:我的外叔祖父倒說不定有辦法讓我這樣初出茅廬的青年免受這番折騰,他可以在自己的家裡把我介紹給許多人都無法接近、但對他來說卻是知心朋友的女演員。
因此–我借口有一門課改了時間,不僅已經耽誤了我好幾次不能去看外叔祖父,而且以後還會沒有空去–有一天(那并不是專門留給我們去看他的日子),我們家午飯比平時吃得早,我便趁機上街,并沒有去看家裡允許我單獨去看的新戲海報,而是一口氣跑到了外叔祖父那裡。
我注意到他家門口停着一輛雙駕馬車,馬的護眼罩上,跟車夫上衣的扣眼上一樣,搖着一朵紅色*的康乃馨。
我從樓梯上就聽到一個女人的嬉笑聲,等我一拉門鈴,裡面的聲音反而戛然而止,一片寂靜之後是連續的關門聲。
聽差終于出來開門見到是我,顯得很尴尬,聲稱我的外叔祖父現在正忙着,恐怕抽不出身來見我。
他正打算進去禀報,隻聽到裡面傳出剛才的女人的聲音:”啊,不!讓他進來;一分鐘就行,我一定會很高興的。
從您的寫字台上的那張照片來看,他跟他的媽媽,也就是您的侄女,長得很象,您的侄女的照片挨着的那張照片不就是他嗎?我倒是想要見見這孩子,哪怕見一面呢。
”
我聽到我的外叔祖父咕哝着表示不高興;最後,聽差請我進去。
桌子上,有一盤跟平時一樣的杏仁餅,我的外叔祖父仍穿着那件家常便服,但是在他的對面,坐着一位身穿粉紅色*絲綢長裙、脖子上挂着一條長長的珍珠項鍊的年輕女子,她正把最後一瓣桔子放進嘴裡。
我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該稱呼她夫人還是小姐。
我憋紅了險,不敢朝她那面看,生怕同她答話。
我過去親了親外叔祖父。
她笑咪咪地望着我。
我的外叔祖父對她說:”這是我的侄外孫,”既沒有告訴她我姓什麼,也沒有把她的名字告訴我,大約是因為自從同我的外祖父發生過龃龉之後,他盡可能避免家庭成員同他的這類朋友接觸。
“他長得多象他的母親,”那女的說。
“您也不過是在照片上見過我的侄女。
”我的外叔祖父連忙粗聲粗氣地接口道。
“對不起,親愛的朋友,去年您生病的時候,我在樓梯上曾經同她照過面。
确實,我也隻是一閃而過地瞅了一眼,你們這兒的樓梯又那麼黑;但是,這一眼足以使我對她欽佩了。
這瘦小的年青人眼睛長得挺美,還有這兒,”她說着,用手指劃了一下額頭下面,”您的侄女兒是不是跟您同姓?”她問我的外叔祖父。
“這孩子更象他的父親,”我的外叔祖父咕哝着說:他既不想提到我媽媽的姓,以間接的介紹我,更不想作進一步的說明,”他完全象他的父親,也象我故世的母親。
”
“我不認識他的父親,”穿粉紅色*長裙的女子微微歪着腦袋說道,”也從來沒有見過您那位故世的母親。
我的朋友,您一定記得,咱們是在您遭受喪母之痛後不久才相識的。
”
我感到有些失望,因為這位少婦同我在家裡見到過的其他标緻女子,尤其是同我每逢大年初一都要去拜年的一位表親家的千金并無二緻。
我的外叔祖父的這位女朋友,除了衣着更為講究之外,那眼神也同樣機敏而和善,表情既坦城又動人。
我在她身上沒有發現女演員照片上一般有的那種使我傾慕的舞台風度,也沒有看到應該同她的私生活相呼應的那種妖媚的表情。
我難以相信她竟是交際花,而且如果我沒有見到門口停着的那輛雙駕轎車,沒有見到她那身粉紅色*的絲裙和那串珍珠項鍊,沒有早就聽說我的外叔祖父盡結識些最高級的交際花,我恐怕更難相信眼前這位風韻不俗的女子就是其中的一位。
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供她們住華屋、坐轎車,讓她們打扮得珠光寶氣,不惜為她們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