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絕對不是。
咱們關起門來說說,我覺得她處理不當,簡直是個傻瓜,實在是個傻瓜。
”
“得了,得了,得了,”維爾迪蘭先生說,”你知道什麼呀?他們兩個之間什麼關系也沒有?咱們又沒有去看過,咱們怎麼知道?”
“要是有什麼的話,她是會對我說的,”維爾迪蘭夫人鄭重其事地反駁道,”我對你們說吧。
她什麼事情也不瞞我。
她這會兒沒有人,我跟她說過,她應該跟他睡覺。
可她說她不能,她雖然鐘情于他,可是他在她跟前總是畏畏縮縮的,她也就不敢大膽了。
她還說她并不以那樣一種方式來愛他,他是一個柏拉圖式的情人,她不願玷污她自己對他的感情。
這都是她的話。
斯萬這個人倒恰恰是她所要的那種人。
”
“對不起,我的意見可跟你不一樣,”維爾迪蘭先生說,”這位先生并不完全合我的心意;我覺得他有點擺架子。
”
維爾迪蘭夫人整個身體都僵直了,臉上現出一副死氣沉沉的表情,仿佛她已經變成了一座雕像,這麼一來倒顯得她沒有聽到那叫人無法忍受的”擺架子”三個字。
對他們”擺架子”,那不就表明他比他們”高明”嗎?
“不管怎麼說吧,如果他們之間沒有什麼關系,我也并不認為那是因為這位先生認為她是個貞潔的女人,”維爾迪蘭先生酸溜溜地說,”不過,這倒是真的,他仿佛覺得她是個聰明人。
不知你有沒有聽到那天晚上他是怎樣跟她談凡德伊的奏鳴曲的;我是衷心喜歡奧黛特的,可是跟她講什麼美學理論,那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呢!”
“嗨,别說奧黛特的壞話,”維爾迪蘭夫人裝出孩子撒嬌的樣子說,”她是很可愛的。
”
“那也不妨害她可愛呀!我并不是說她的壞話,我隻是說她既不是個貞潔的女人,也不是個聰明的女人。
”他又對畫家說,”說到底,她貞潔不貞潔又是什麼大了不起的事兒呢?貞潔了,她也許就遠不如現在這樣可愛了,是不是?”
斯萬在樓梯平台上碰到了維爾迪蘭家的聽差頭,剛才他上樓的時候,他正好離開了一會兒。
奧黛特臨走時托他告訴斯萬(這已經是一個鐘頭以前的事情了),假如他來,就對他說,她可能在回家以前先上普雷福咖啡館喝杯巧克力。
斯萬馬上到普雷福咖啡館去,可是馬車每走一步都被别的車輛或者過街的行人擋住;要不是怕招惹警察幹涉,時間會耽誤得更久的話,他真想把他們碾死。
他計算他所費的時間,把每一分鐘都延長幾秒,唯恐時間跑得太快,這樣他就可以相信有更多的機會到得早些,還能找到奧黛特。
突然間,就象一個發燒的病人剛從睡夢中醒來,意識到他剛才反複出現在腦海而難以從中分辨出自己的那些夢幻是何等荒謬一樣。
斯萬也在自己身上發現,自從在維爾迪蘭家裡聽到奧黛特已經走了的消息以後,他腦子裡盤算的思想是何等異乎尋常,他心裡的那種痛苦又是何等前所未見,他隻是在此刻才發覺,仿佛他是剛從夢中醒來一樣。
什麼?所有這些煩躁不安,全都是因為他要到明天才能見到奧黛特,而這不正是他在一個鐘頭以前在到維爾迪蘭家去的路上所盼望的事情碼?他不得不看到,把他載到普雷福咖啡館去的這輛馬車依然如故,可是他自己已經不再是原來那樣一個人了,他已經不是單獨一人,現在另有一個人和他在一起,這個人附在他身上,和他融而為一,也許不再能擺脫,不得不象對待一個主人或者一種疾病那樣來與之周旋了。
然而自從他感覺到有一個新人就這樣附到他身上那一刻起,他也就感到生活更有意思了。
能不能在普雷福咖啡館見到她,他心中完全無數(這等待是如此折磨着他,以至在見到她以前,他方寸已亂,既不能思想,也不能回憶什麼來使他的腦子平息下來),然而果然能夠見到她,這次會見很可能跟往常一樣,并沒有什麼了不起。
跟每天晚上一樣,一見到奧黛特,向她那變化無常的臉悄悄地投過一瞥,他馬上就把視線轉向他方,免得她從中看出有什麼欲念的成分,而不再相信他并沒有任何的私心雜念;這時他就不再有工夫去想她,而一心盤算找出什麼借口來使他可以不立即離開她,同時不露聲色*地确保第二天能在維爾迪蘭家中再次看到她,也就是說找出什麼借口來把跟這個可接近而不敢擁抱的女子的不能開花結果的聚首而激起的失望與折磨在當時持續下去,并在第二天重新品嘗。
她不在普雷福咖啡館。
他決心到環城馬路所有的飯店去找她。
為了争取時間,當他到一些飯店去的時候,他就打發他的馬車夫雷米(裡佐畫中的洛雷丹諾總督)上另一些飯店,如果他自己找不着,就到指定的地點去等馬車夫。
馬車夫不見回來,斯萬心裡直翻騰,仿佛一會兒看到他回來說:”夫人在那裡,”一會兒又看到他回來說:”夫人哪個咖啡館裡面也找不着。
”眼看天色*已晚,也許今晚可能以跟奧黛特相會而告終,這就可以結束他的焦灼;也許不得不死了今晚找到她的念頭,隻好未曾相遇而黯然回家了。
馬車夫回來了,可是當他在斯萬面前停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