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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一部 在斯萬家那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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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幹點什麼好,就獨自一人上戲院看戲,這會兒早就回家上床睡着了。

     她連想都沒有想他。

    象這樣連斯萬的存在都忘卻的時刻對奧黛特卻更有好處,這比她的全部風情更有助于把他的心系住。

    因為這樣斯萬就生活在如此強烈的痛苦的激動之中,就象那晚他在維爾迪蘭家沒能見着她,找她找了一整夜一樣,結果促使他的愛情在他心中萌生開花。

    我童年在貢布雷時,有過一些幸福的白天,忘了痛苦,而這些痛苦之情直到晚間才又回來。

    斯萬不曾有過這樣的白天,他的白天不是在奧黛特身邊過的;有時他想,讓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在巴黎單獨出去未免太不謹慎,這就跟把一隻裝滿珠寶的盒子擺在馬路中央一樣。

    因此他對所有的行人都感到憤慨,把他們全都看成是小偷。

    然而他們的面貌是集體的,也是無形的了,他怎麼也想象不出來,所以也就激不起他的醋意。

    斯萬絞盡腦汁,累得用手揉揉眼睛,叫道:”老天保佑!”人們在殚思竭慮來弄清外部世界的現實性*或者靈魂的不朽性*這樣的問題以後,總是要求助于老天爺來緩解緩解疲憊不堪的腦子的。

    然而對不在身邊的那個女人的思念跟斯萬生活中再平常不過的行動–吃飯、收信、上街、上床睡覺,通過由于這些動作都是在她不在場的情況下進行的這種遺憾之情而不可分離地連結在一起,就跟瑪格麗特·德·奧地利在為紀念她的丈夫美男子菲利貝而修建的勃魯教堂①中,為了表示對他的懷念,到處都把他們兩人姓名的開頭字母交織在一起刻下來一樣。

    有些日子,他不呆在家裡而上附近一家餐廳去吃飯,這餐廳的烹調曾得到他的賞識,而現在他去則完全是出之于既神秘又荒謬,被人稱之為浪漫色*彩的理由;那是因為它(現在依然存在)冠有奧黛特住的那條街的名字:拉彼魯茲。

    有時,當她短期出外,總要在回到巴黎幾天之後才想起通知他。

    她幹脆就說她是剛乘早車回來的,再也不象從前那樣費神去多少找點真情實況來掩飾。

    這些話都是謊話,至少對奧黛特來說是謊話,站不住腳,不能象真話那樣在她到火車站的回憶中找到支持;她在說那番話的時候,甚至懶得在腦子裡編造一幅她聲稱是在下火車時幹了些什麼的景象。

    而在斯萬的腦子裡,她那些話卻順利通行,毫無障礙,紮下了根,那不容置疑的真實性*是如此堅不可摧,如果哪位朋友對他說,他也是乘那班車來的并沒有碰見奧黛特,那他就會深信是那位朋友記錯了日子或者鐘點,因為他的說法跟奧黛特的話不相符合。

    奧黛特的話,他隻有在她未說之前就懷疑她要撒謊時才顯得是謊話。

    要讓他相信她在撒謊,事先的懷疑是個必要的條件。

    這同時也是一個充分的條件。

    這時奧黛特所說的一切就都可疑。

    隻要聽到她說一個男人的名字,那肯定就是她的一個情人;這個假設一旦成立,他得花幾個星期才能把它消除;有一回他甚至找私家偵探去打聽一個不相識的人的地址和每天的活動,直到這個人外出旅行他才會松口氣,可後來才知道,此人卻是奧黛特的一個叔叔,都死了二十年了。

     ①美男子菲利貝(1480-1504)是薩瓦公國的大公。

    勃魯在安省首府布雷斯堡,地處巴黎東南422公裡,教堂建于1506年至1536年間。

    
雖然她一般不同意他跟她一起在公共場所露面,說是會遭人閑話,可是有時候他也跟她一樣同時應邀參加某個晚會,如在福什維爾家、在畫家家、在哪個部舉辦的慈善舞會上,那時他就跟她在一起了。

    他見到她,可不敢呆下,唯恐顯得是在窺看她跟别人在一起時的樂趣,在他的想象裡,這種樂趣是沒有窮盡的,因為他從來沒有看到它終了時的情況,因為他自己隻能獨自一人回家,惶惶不安地上床睡覺。

    幾年以後,當他到貢布雷我們家去吃晚飯的那些夜晚,我也有這樣的經曆。

    有這麼一兩回,他通過這樣的夜晚,也體驗到一種可以稱之為平靜的歡樂(如果不因不安情緒突然消除而産生過分強烈的沖擊的話),因為它使我們的心得到甯靜:他有天到在畫家的畫室中舉行的晚會上呆了一會兒,正準備要走,奧黛特這時化裝成一個光彩照人的外國人,向周圍的男人(而不是向他)含情脈脈,興高采烈,簡直象是預告就在這晚會上或是别的什麼地方(也許是狂亂舞會,一想到她要去,他就不寒而栗)将有什麼風流豔事發生,而這種高興勁兒比看真正的肉體的結合更能激起斯萬的妒意,因為他對後者比較難以想象;他都已經準備邁過畫室的大門了,忽然聽到奧黛特叫他:”您能不能等我五分鐘,我馬上就走,咱們一起回去,您把我送到家。

    ”這幾句話砍掉了晚會那叫他驚恐不安的結局,使得晚會在他回想當中竟是那麼純潔無邪,也使得奧黛特的回家不再是一件難以設想的可怕的事情,而成了甘美的現實,而且就跟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那樣擺在他的面前,擺在他的車中;這幾句話也剝去了奧黛特那過分光耀奪目,過分歡快的外貌,揭示出她剛才隻不過是一時化了裝,而且是為了他的,并不是為了什麼神秘莫測的樂趣,而對這種化裝,她也已經厭倦了。

     确實有那麼一天,福什維爾要求坐斯萬的車回去,當車到了奧黛特家門口,他又要求讓他也進去,奧黛特指着斯萬對他說:”啊,這可得聽這位先生的。

    您去問他吧。

    要就進去坐一會兒,可别太久了,我要提醒您,他喜歡安安靜靜地跟我談話,不喜歡在他來的時候來客人。

    啊!您要是象我那麼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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