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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一部 在斯萬家那邊(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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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相信你是會滿意的,我親愛的。

    你看,你的小奧黛特也有她好的一面,盡管有人說她的壞話。

    ” 她以為他已經發現了這些過錯,所以承認下來,對斯萬來說,這種坦白不但沒有結束他舊的懷疑,反而成了新的懷疑的起點。

    這是因為她的坦白從來不會跟他的懷疑完全一緻。

    奧黛特盡管從她的坦白當中抽去了最主要的部分,但在次要的東西裡還是有些斯萬從來沒有想象過的東西,正由于其新而使他難以忍受,也使他的醋意的方程式中的已知未知各項起了變化。

    她這些坦白,他是再也不會忘掉的。

    他的心把它們裝載起來,把它們抛下,又把它們抱到懷中搖晃,象是浮在河面的死屍。

    她的坦白使他的心中了毒。

     有一次她對他講到救濟西班牙木爾西亞水災災民日,那天福什維爾去看她了。

    ”怎麼,你那時候就認識他?噢!對了!不錯,不錯,”他趕緊改口,免得顯得他不知道那件事情。

    他忽然想起,救濟木爾西亞水災災民日那天正是收到他現在還珍藏着的她那封信的日子,那天她多半是跟福什維爾在金屋餐廳吃飯來着。

    想到這裡,他不禁哆嗦起來。

    可她發誓說沒有那麼回事。

    ”反正金屋餐廳叫我想起什麼事情,後來知道那是謊話,”他說這話是為了吓唬吓唬她的。

    ”對了,那天晚上你上普雷福咖啡館找我,我說我剛從金屋餐廳出來,其實我并沒有去。

    ”她看他的神色*以為他已經知情,所以說得很果斷–與其說是出于臉皮厚,倒不如說是出于膽怯,怕斯萬不高興(由于愛面子又不想顯露出來),還有就是想向斯萬證明她也是能坦率的。

    就這樣,奧黛特就以劊子手操刀那種幹淨利索和力量打擊了斯萬,然而她倒并沒有劊子手那樣的殘忍,因為她并不意識到她在傷害斯萬;她甚至還笑出聲來,可能主要是為了不在對方面前露出她的羞愧和窘态。

    ”真的,我沒有上金屋餐廳去,我是從福什維爾家出來。

    我當真到普雷福咖啡館去了,這不是瞎扯,他在那裡跟我碰頭來着,請我上他家去看版畫。

    可另外有個人來看他了。

    我跟你說我從金屋餐廳出來,那是因為我怕說了實話你要生氣。

    你看,我這是為你好。

    就算是我當時錯了,至少我現在對你說了實話。

    如果救濟木爾西亞災民日那天我真跟他在一起吃了飯,我瞞着你又有什麼好處?再說,那會兒咱們兩個也還不是太熟悉呢?是不是,親愛的?”他向她尴尬地微微一笑,這些令人痛苦的話語忽然弄得他有氣無力,象要垮下來了似的。

    原來就在他以為是十分幸福因而不堪回首的那些月份,在她愛他的那些月份,她已經在向他撒謊!除了在她跟他說是從金屋餐廳出來的那一刻(那是他們第一次”擺弄卡特來蘭花”的那一晚),還該有多少時刻窩藏着斯萬連想都沒有想過的謊話啊!他想起她有一天對他說:”我隻消跟維爾迪蘭夫人說我的衣服還沒有做得,我的馬車來晚了就行了。

    總有辦法應付的。

    ”可能對他也是一樣,她曾多次吐出幾句話來解釋她為什麼遲到,說明改動約會時間的理由,這些話大概也出乎他當時意料之外地遮蓋着她跟另一個人幹的什麼勾當,她對這個人也會說:”我隻消跟斯萬說我的衣服還沒有做得,我的馬車來晚了就行了,總有辦法應付的。

    ”在斯萬最美好的回憶底下,在奧黛特以前對他所說的最淳樸,被他認為是無可置疑的福音書式的語言底下,在她向他講述的日常活動底下,在最平凡無奇的地點–她那女裁縫家裡、布洛尼林園大道、跑馬場背後,他到處都感到可能有謊言的潛流存在,哪怕是最詳細的日常生活情況的彙報也會留下空檔,足以遮掩某些活動;他感到這謊言的潛流到處滲透,使得過去在他看來是最彌足珍貴的東西(最美好的良宵,奧黛特常在原定時間以外的時間離開的拉彼魯茲街)也都變得醜惡了;這股潛流差不多到處都散布象他在聽到她坦白關于金屋餐廳那檔子事時感到的厭惡之情,也象”尼尼微的毀滅”①中那些傷風敗俗的畜生一樣,把他的過去這座大廈一塊磚一塊磚地震坍下來了。

    現在每當他想到金屋餐廳這個殘酷的名稱時,他都扭過頭去,這就不象前不久在德·聖德費爾特夫人家的晚會上那樣是使他重嘗久已失去的一種幸福,而是向他重提他剛剛知情的一樁不幸。

    後來,無論是金屋餐廳這個名稱也好,布洛尼島這個名稱也好,慢慢地都不再叫他傷心了。

    這是因為我們心目中的愛情和醋意都并不是一種連續的、不可分的、單一的激*情。

    它們都是由無數昙花一現的陣陣發作的愛欲和各種不同的醋意構成的,隻不過是由于它們不斷地聚集,才使我們産生連續性*的印象,統一性*的幻覺。

    斯萬愛情的存在,他的酷意的堅持是由無數欲念、無數懷疑的死亡和消失構成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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