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菊,與我遙遠的回憶和家養的花朵一起,形成了一片星雲。
我們下坡,向海岸走去。
這時我們會迎面遇到步行、騎自行車、坐着蹩腳的車子或者坐着馬車上坡的姑娘。
她們是這美好一天的花朵。
但是她們與田間的花朵又不相像,因為每一個姑娘都顯示出某種特有的東西,這種特有的東西在另一個姑娘身上是沒有的。
這就使得這一個姑娘在我們心中激起的欲|望,與她的同類在一起,是不能得到滿足的。
某一個田莊姑娘趕着自家的-乳-牛,或者半躺在小車上,某一個小鋪掌櫃的女兒在散步,某一個衣着華麗的小姐坐在敞篷四輪馬車的折疊式座席上,對面是她的父母。
我在梅塞格利絲一側獨自散步時,曾懷着幻想,希望有一個村姑經過,我将她擁在自己的懷裡。
一天,布洛克告訴我,這種幻想并非是什麼與我身外的任何事情都絲毫不相符合的想入非非。
人們路遇的所有姑娘,村姑也好,小姐也好,都随時準備實現同樣的幻夢。
這一天,布洛克自然為我開辟了一個新時代,對我來說,改變了生命的價值。
可我現在病魔纏身,從不單獨外出,我是注定永遠也無法與她們做*愛了。
一個監獄中或醫院中生下的孩子,長時期以來,一直認為人的機體隻能消化幹面包和藥,當他忽然獲悉桃子、梨子、葡萄并不僅僅是田野的裝飾品,而是鮮美、可以消化的食物時。
該是多麼興高采烈,歡喜若狂!即使看守他的獄卒或他的看護不許他去采摘這些美麗的果實,對他來說,世界也顯得更加美好,生活也顯得更寬厚了。
我就像這個孩子一樣。
當我們知道,在我們身外,現實與欲|望相符,即使對我們來說,這欲|望已無法實現,在我們看來它也更為美好,我們會更加有信心地依傍着它。
我們會懷着更大的快樂想到,假設這種欲|望得到了滿足,那該是怎樣的生活!當然要做到這一點,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能夠暫時從我們的思想中排除那個小小的偶然的特殊的障礙。
正是這個障礙,使我們的這個欲|望無法得到滿足。
自從我知道可以親吻從身旁經過的美麗姑娘的雙頰那一天開始,我對她們的内心活動就變得十分好奇起來,這個宇宙對我也顯得更有興味了。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的馬車飛快奔弛。
我剛剛來得及看清迎面走來的那個少女。
然而人的美與物的美不一樣,我們感到這是一個唯一的少女的美,是意識到了的、有意識的美。
她的個性*,她那隐約可見的心靈,她那我不了解的意願,剛剛在她那并不專注的目光深處–轉瞬間,這目光成了與為雌蕊準備的花粉完全相仿的神秘物–形成一個大大縮小了的、而又不完整的小小的形像,我就感到從自己的肉心湧出一種尚為雛形的欲|望,模模糊糊,很小很小,這個欲|望就是:在她的思想沒有意識到我這個人,我沒有妨礙她的欲|望向别人奔去,我沒有停駐在她的幻想中,抓住她的心之前,不要讓這個姑娘走過去!可是我們的馬車走遠了,那美麗的姑娘已經在我們身後。
她對我沒有産生任何構成一個人的概念,她的明眸剛剛看到我,就已經把我忘記了。
是不是因為我隻是對她瞥過一眼,才覺得她如此美貌呢?很可能。
疾病或貧困使我們不能遊曆某一國度;此生所餘時日無多,這時日已經黯然失色*;首先,不可能在一位女子身邊停留,很可能也不會再度與她重逢,這一切都頓時賦予她一種魅力,與上述那個國度,那些時日所具有的魅力相同。
這是我們注定要失敗的戰鬥。
所以,如果沒有習以為常這個因素的話,對于每時每刻都受到死亡威脅的人–也就是所有的人–來說,生活會顯得十分甜美。
其次,在這樣的路遇中,一般來說,過路女郎的風韻與很快交臂而過緊密相關。
對我們無法擁有的東西産生欲|望,這種欲|望導緻的想象翻騰起來,不受上述路遇中完全感受到的現實的限制。
盡管夜幕降臨,馬車飛快奔馳,在鄉村,在城市,沒有哪一個女性*的身姿,象古代大理石像一般為将我們帶走的快速所摧殘;也沒有哪一個女性*的身姿受到将它吞沒的黃昏的摧殘。
而這黃昏,在每一個路口,從每一家店鋪的深處,無不向我們的心射來美神的箭矢。
遺憾更挑起我們的想象力,我們的想象又給那轉瞬即逝的、殘缺不全的過路女子添加了許多東西。
我們有時真想自忖,在這世界上,美神是否正是添加的這一部分,而不是别的呢?
如果我得以下車,得以與這位迎面相遇的女郎交談,說不定她皮膚有什麼毛病會使我幻想破滅,而從車上,我則沒有看清那個毛病(于是,一切要進入她的生活的努力,我都立刻覺得不可能了。
美是一系列的假設。
我們已經看到向未知展開的道路,醜一攔住路,便把那些假設都縮小了)。
說不定她隻說一句話,微露笑靥,就能給我提供意料不到的啟示,數目字,使我能領會她臉上的表情和她舉止的含義,而這一切立刻都會變得平淡無奇。
這是可能的。
有一陣,我與一個十分嚴肅的人在一起,盡管我找出千百個借口要把他甩掉,我都無法離開。
我感到自己一生中遇到的姑娘,從未像那些日子裡遇到的女郎那樣撩人心弦!第一次去巴爾貝克以後數年,在巴黎,我與父親的一位朋友坐馬車兜風,夜色*朦胧中看見一個女子匆匆行走。
我想一個人就活一輩子,因為得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