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體的原因而丢掉這份幸福,未免太不講道理。
我于是沒有道歉便跳下了車,開始追蹤那個素未謀面的女郎。
到了十字路口,我被她拉下兩條街。
到了第三條街,才又找到她的蹤影。
最後,在一盞街燈下,我氣喘籲籲地與年老的維爾迪蘭太太撞了個滿懷。
原來是她!這個人,是我到處避之不及的!她又驚又喜,大叫道:”啊呀,跑着追我,為的是向我問個好,這個可太客氣了!”
這一年,在巴爾貝克,每逢這一類的相遇,我就對外祖母和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說,我頭痛得厲害,最好我一個人步行返回。
她們不肯叫我下車。
這樣,在我準備就近看個仔細的美好系列上,就又加上了這個美麗的姑娘(比一處古迹還要難找得多,因為她無名無姓,又是活動的)。
不過其中有一個,碰巧又從我眼前經過,當時的情形,我認為是可以如願以償與她結識的。
那是一個賣牛奶的女郎,她從田莊來,給旅館送增購的奶油。
我想,她也認出了我,而且她确實也非常專注地望着我,大概這種專注隻是由于我對她的專注使她感到驚異而引起。
第二天,我整天上午都休息,弗朗索瓦絲近中午時分來拉開窗簾,她交給我一封信,是人家留在旅館裡給我的一封信。
我在巴爾貝克一人也不認識。
我毫不懷疑這信是那個賣牛奶女郎寫的。
可惜不是。
那隻是貝戈特的信。
他從這裡路過,想看看我,但是得知我在睡覺,就給我留了這封熱情的短箋。
開電梯的人給這封信寫了一信封,我還以為那是賣牛奶女郎的字迹。
我失望極了。
即使想到能得到貝戈特一函确實更為難得,更是一種恭維,也絲毫不能安慰我因此信不是賣牛奶女郎所寫而感到的失望。
比起我隻在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的馬車上遠遠瞥見的姑娘們來,就是這個姑娘,我也沒有多見幾次。
一個個看見這些姑娘,又一個個失去這些姑娘,使我更加煩躁不安,我覺得那些告誡我們節欲的哲學家們确實很明智(萬一他們肯談到人的欲|望的話。
因為這是唯一能給人留下焦慮的欲|望,适用于未知的意識。
設想哲學肯談論對财富的欲|望,那恐怕太荒謬了)。
不過我準備對這種不完全的明智作出判斷,我心想,這些巧遇使我覺得這個世界更美了。
這個世界要叫所有的鄉間小路上開起既不尋常又尋常的花朵來,是每日轉瞬即逝的珍寶,又是散步中意外的收獲。
種種偶然的情形可能不會經常重演,正因為偶然才使我無法受益,這又賦予生活以新的情趣。
我希望有一天,我更自由,能夠在别的路上找到相同的少女。
不過,也許我這樣希望的同時,就已經開始歪曲了想生活在一個自認為漂亮的女人身邊這種人欲|望所具有的純個人性*質。
我認為能夠人為地使這種欲|望産生,僅從這一點來說,我已經暗暗承認這種欲|望的虛幻了。
那天,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帶我們去克拉克維爾,她對我們說過的、爬滿常春藤的教堂就在這裡。
這教堂建在一個小丘上,俯瞰着中世紀的小橋。
我的外祖母以為讓我一個人參觀這一古迹我一定會很開心,就向她的女友建議,她們到糕點鋪去嘗嘗點心。
這鋪子就在廣場上,看得清清楚楚,金色*的門面古色*古香,猶如一件非常古老的文物的另一部分。
我們約定,我随後去那裡與她們會齊。
她們将我留在一片綠蔭前。
在這裡,要認出一所教堂來,一定要花些力氣,才能叫我更确切抓住教堂的概念。
确實,當人們以本國語譯成外國語或外國語譯成本國語的形式強制學生将句子的意義從他們熟悉的形式中剝離出來的時候,往往他們會更具體地抓住句子的意思。
與此相同,平時,當我站在叫人一見了就辨認得出來的鐘樓面前時,我不大需要教堂的概念。
可是今天,我不得不時時借助于這個概率才不至于忘掉這裡,這個茂密的常春藤拱腹便是彩色*的尖頂大玻璃窗,那裡綠葉隆起,是因為那裡有一個廓柱的突起部分。
這時,微風吹過,好似一抹陽光,顫抖而蕩漾的伴流穿過會動的大門,那大門便也顫動起來。
葉子如洶湧的波濤,一個擠着一個。
花草組成的正面,震顫着,将波瀾壯闊的、受到撫慰的、漸漸消失的巨柱統統卷走。
我離開教堂時,在古老的小橋前看見村中的一些少女。
大概因為那天是星期日,她們精心梳妝打扮,站在那裡,與過路的小夥子搭話。
有一個個子很高的姑娘,半坐在橋沿上,雙腿懸空,面前有一小缸,裡面全是魚,很可能是她剛剛釣上來的。
她穿得沒有别的姑娘好,但是似乎有某種權勢高出她們一頭,因為她們跟她說話,她幾乎不理不睬。
她的表情更嚴肅,更有意志力。
她膚色*深棕,雙目柔和,但對周圍的一切均投以鄙夷的眼光,鼻子小小,形狀優雅而可愛。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皮膚上,也可以勉強相信我的雙唇是跟随我的目光的。
但是,我要觸及的,并不僅僅是她的軀體,還有活在她軀體中的心。
而與心接觸隻有一種方法,那就是引起她的注意;隻有一種進入的方法,那就是在她心中喚起一個想法。
這個美麗的釣魚女郎,她那内心似乎仍對我關閉着。
就在我根據折射的迹象瞥見我自己的影象在她那目光的鏡子裡飛快地反射出來以後,我仍然懷疑,我是否已經進入她的内心。
這折射的迹象對我十分陌生,似乎我進入一條牝鹿的視野。
我的雙唇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