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階梯的視角望之,似乎處于某一地位的人,都覺得自己的地位最好。
對那些最偉大的人,他可出指名道姓,雖然不認識卻可以诽謗他們,雖然不理解他們,卻可以對他們評頭品足,予以蔑視,認為他們沒有自己地位優越,運氣不好,值得可憐。
自尊心可以将微薄的個人利益擴大幾倍,即使在這樣仍不足以保證每人都有一份幸福時,每人所必不可少的幸福,總是要高于給别人的份額,便有嫉妒來補充那差額。
确實,當嫉妒用蔑視的語句來表達時,就必須将”我才不願意認識他呢!”翻譯成”我無法與他結識”來理解。
這是理智上的意思。
但感情上的意思确實是:”我才不願意認識他呢!”明明知道并非真的如此,但是,就這麼說,并非隻是出于虛假,而是确實如此感覺,這也就足以消除上述那個差距,即幸福上的差距了。
自我中心主義使每一個人将自己看成國王,使他們這樣去看待比自己低的那個世界。
布洛克先生賦予自己一種奢侈享受,就是當一個無情的國王。
每天早晨他喝可可時,從剛剛打開的報紙上看到一篇文章底下署着貝戈特的名字,便滿懷蔑視地對他簡短開庭審判,宣布對他的判決,賦予自己以舒适的快感,每喝一口滾燙的飲料,便重複一句:”這個貝戈特寫的東西簡直沒法看了!這個畜生真叫人讨厭!這報不能訂了!這真是叫人上當受騙!寫的什麼破玩藝!”說着又吃一塊塗了黃油的面包片。
老布洛克這種幻覺式的自覺了不起一直擴展到他自己的感受圈子以外。
首先,他的子女将他視為一個出類拔萃的人。
子女對自己的父母總是要麼傾向于看不起,要麼傾向于歌頌、贊揚。
對于一個孝順兒子來說,自己的父親總是最好的父親,甚至超出佩服他的一切客觀理由之外。
而對布洛克先生來說,這些客觀理由并不絕對缺少,他受過教育,敏銳,對妻子兒女非常有感情。
在近親家族中,人們跟他在一起非常愉快,因為在”上流社會裡”,人們根據十分荒謬的标準和錯誤卻又一成不變的規則來評斷人。
與其他那些體面華貴的人相反,在資産階級生活這個小圈子裡,晚宴,家庭晚會總是圍繞着人們宣稱令人愉快和好玩的人進行的,而這些人在上流社會裡,兩個晚上就要垮台。
總而言之,在這個不存在貴族階級又故作了不起模樣的階層裡,人們用更加莫名其妙的與衆不同來代替貴族的裝模作樣。
在其家庭,甚至直到很遠的遠親看來,據說老布洛克的唇髭模樣和鼻子上部與某貴族相像,因此人們都稱老布洛克為”假奧馬爾公爵”①(在”騎士”俱樂部圈子裡,某一個人歪戴着制帽,穿一件緊身的上裝,以顯示出外國軍官的模樣,對于他的夥伴來說,難道不是一種人物嗎?)。
這種相象是最捉摸不定的,但是可以說這毋甯是一個頭銜。
人們反複地說:”布洛克?哪一個?奧馬爾公爵嗎”就象人們說:”缪拉公主?哪一個?(那不勒斯)王後②嗎?”一樣。
某些其它細小的迹象最後又賦予他那與什麼人物相似的眼睛以某種所謂的與從不同。
布洛克還沒有富到擁有一輛馬車的地步,某些日子他從馬車公司租一輛兩匹馬拉的維多利亞式敞篷馬車穿過布洛尼森林。
他有氣無力地斜躺在馬車裡,兩個手指頭按在太陽穴上,另外兩根手指托住下巴。
如果不認識他的人因此認為他是一個裝腔作勢的家夥,家裡人則确信,要論”帥”,所羅門大叔簡直可以勝過格拉蒙-加德魯斯③。
他屬于那種人:因為他們曾經和《激進報》④主編在巴黎林蔭大道⑤一家飯館中同桌用過飯,所以他們去世的時候,這家報紙的”交際紀事”欄裡會稱他們為”巴黎人熟悉的面孔”。
①真奧馬爾公爵(1822-1897)為路易-菲利浦的第四個兒子。
在阿爾及利亞屢建戰功。
著有《孔德親王傳》,1871年進入法蘭西學院。
②唯一當過那不勒斯王後的缪拉公主是拿破侖的妹妹卡洛琳娜·波拿巴。
她嫁給了缪拉。
缪拉1808年被封為那不勒斯王。
③格拉蒙-加德魯斯(1808-1865),是帝國時代一位将軍的兒子,由路易-菲利浦養大。
他由于行為不端而逃至東方度過晚年,遺囑中将其财産傳給德·克拉醫生和一個風靡一時的女演員。
④《激進報》創辦于1871年,為巴黎一份左翼日報。
1881年轉入維克多·西蒙及亨利·馬萊手中,1885年時發行四萬份以土,到1912年時仍發行三萬份以上。
⑤指巴黎市内巴士底廣場與瑪特萊廣場之間的林蔭大道。
布洛克先生對聖盧和我說,貝戈特對于為什麼他–布洛克先生,不和貝戈特打招呼知道得清清楚楚,以至每當貝戈特在戲院裡或俱樂部裡遠遠看見他時,總是回避他的目光。
聖盧面孔绯紅。
因為他考慮到這個俱樂部大概不是自己父親曾擔任主席的賽馬俱樂部。
另一方面,這可能是一個相對說來很封閉的圈子,因為布洛克先生說:如今貝戈特要去的話,人家是不會接待他的。
所以聖盧誠惶誠恐地生怕”低估了對手”地問道,這個俱樂部是不是王家街的那一處。
聖盧家族認為那一處是”不上等的”,他知道有某些猶太人在那裡受到接待。
“不是,”老布洛克先生回答,一副不在意、驕傲而又羞愧的神情,”是一個小圈子,但是令人愉快得多.叫加納什俱樂部。
那裡的人對畫廊評頭品足相當厲害。
”
“俱樂部主席不是魯弗斯·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