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顯得完全無動于衷。
這些侍者很可能這會兒沒有什麼緊急的活,正排着隊遞送面包小籃子呢!有幾個年紀特别小,飯店總管經過時打他們幾巴掌,把他們打得暈頭轉向,憂郁的眼睛直勾勾地在那裡出神。
他們從前曾在巴爾貝克大旅社幹過,如果有哪一個巴爾貝克大旅社來的顧客認出了他們,跟他們搭上幾句話,親自吩咐将無法下咽的香槟酒拿走,他們就非常得意,隻有這時才得到點安慰。
我聽到自己的精力在鼓蕩,其中有舒适的成分,但這是獨立于能使我們感到舒适的外界物品之外的舒服。
身體、注意力的極微小的變化,都足以使我感受到這樣的舒适,正像輕輕一壓便足以使一隻閉着的眼睛感覺到顔色*一樣。
我已經喝了很多波爾多酒。
我之所以還要喝,主要并不是為了享受再加幾杯能給我帶來的舒适感,而是前幾杯所産生的舒适感的後果。
我任憑音樂随着每一節拍牽動着我的快樂,快樂乖乖地來到每一節拍中停息。
多虧有了那些化學技術,能大量地生産出一些軀體,他們在大自然中隻是偶爾地很難得地相遇。
裡夫貝爾的這家飯店,與那些化學技術相似,它在同一時刻内彙集了許多女子。
從她們那裡獲得幸福的前景激動着我的心。
靠散步或旅行的邂逅相遇,一年之内我也不會遇見這麼多人。
另一方面,我們聽到的音樂–華爾茲,德國輕歌劇,咖啡館音樂會歌曲交相混雜,這一切對我都是全新的–本身就像是神仙快活的去處,它與另一種快活相重疊,又比那另一種快活更醉人。
每一個旋律,都像一位女子一樣特别,但卻不像女子那樣,将流露出來的感官享樂的秘密隻留給某個備受青睐的人。
它主動向我舉薦這種快樂,貪婪地望着我,邁着任性*的或婬*蕩的步伐向我走來,與我攀談,撫摸我,似乎我驟然間變得更有魅力,更加強壯或更加富有了。
我感到這些曲調裡有某種很無情的東西。
因為這些曲調對一切脫離物質利害的美,一切智慧的輝映,都是格格不入的。
對它們來說,隻存在肉體的快樂。
它們将這種快樂–自己愛慕的女子與另外一個男人去品嘗的快樂–作為世界上存在的唯一事物呈現在那個可憐的妒者面前對他來說,這實在是最無情、最找不到出路的地獄。
但是,我低聲重複着這曲調的音符,并不給它一個親吻時,它使我感受到的它所獨有的肉欲,對我又變得那樣珍貴,我甚至會離開自己的父母追随這旋律到一個奇異的世界中去。
它用一行又一行一會充滿慵懶一會又充滿生命活力的音符,正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建立起這個奇異的世界。
這樣的快活并不能賦予得到它的人以更高的價值,因為隻有他自己感受得到。
每次在生活中,我們沒有讨得注意到我們的女子的歡心時,她并不知道那個時刻我們是否擁有這種主觀的、内心的極度幸福,因而這也絲毫不能改變她對我們的看法。
雖然如此,我仍感到自己更加強壯有力,幾乎成了無法抗拒的男子。
我似乎覺得,我的愛情再不是什麼令人讨厭、别人可以嗤之以鼻的東西,而确實具有這音樂的感人之美,誘人之處。
這音樂本身好象一個可愛的去處,我心愛的女子與我在這裡相逢,頓時變得親密無間。
這飯店的常客,不僅是半堕入風塵的女子,也有最風雅階層的人,他們下午五點左右才吃茶點或者在這裡設盛大的晚宴。
茶點設在一條狹窄的成過道形的玻璃長廊裡。
長廊從衣帽間到餐廳一面,走向花園的一側,除了幾根石柱以外,長廊與花園之間隻有玻璃門窗。
這裡那裡,門窗敞開着。
結果是除了許多處穿堂風以外,驟然射進的強光,令人頭暈目眩和不穩定的光照幾乎使人無法看清用茶點女客的模樣。
所以,這些女客兩張桌子、兩張桌子地拼在一起,沿着這狹窄的細頸瓶一長條坐在那裡的時候,她們喝茶成相互打招呼的每一個動作都閃閃發光,簡直可以說那是一個魚池或魚簍,捕魚人将捕來的顔色*鮮豔的魚兒堆積在這裡。
魚兒半身在水外,沐浴着陽光,以其變化不定的光芒在人們的眼前象鏡子一樣閃動。
過了幾個小時,便到了開晚餐的時刻。
晚餐自然是在餐廳裡開的。
那時,雖然外面天色*依然明亮,餐廳裡已燃起燈火。
從餐廳裡向前望去,可見花園中的樓宇,在落日餘輝的映照下,好似夜間面色*蒼白的幽靈。
樓宇旁有株株千金榆,一抹夕陽正穿過那淡綠的樹葉。
從進晚餐的燈火輝煌的廳室中望出去,玻璃窗外邊,那綠樹再不象是在閃閃發光而又潮濕的魚網之中,正如我們形容下午沿着閃射着藍光金光的長廊用茶點的那些婦人一樣,而是象神光照耀下淡綠色*巨大養魚池中的水草了。
人們離席了。
如果說,在進餐過程中,各位賓客把時間都用在望着、辨認着鄰近各桌的賓客,也叫附近各桌的賓客叫出自己的名字,而在自己桌子的周圍則保持着完美的整體的話,圍繞着一個晚上的東道主形成重心的引力,在他們到進茶點的那條走廊上去喝咖啡時,便失去了其強大的力量。
常發生這樣的事:有人經過時,某桌正在進行的晚餐便放棄了一個或數個微粒子。
這個粒子或這數個粒子因為受到對方餐桌極大的吸引,便從自己的餐桌分離出來。
而前來向朋友問好的一些先生或太太又頂替了他們的位置,然後又回到原位,說:”我得溜了,回到某某先生那兒去……今天晚上我是他的客人。
”有一會工夫,人們可以說,這分開的兩束花交換了其中的幾朵。
然後,長廊本身也漸漸空了。
常常是,甚至晚餐後,天色*還有些亮,這長長的走廊沒有點起燈火,沿廊玻璃窗外樹木搖曳,倒象是樹木叢生、籠罩在黑暗之中的公園小徑。
偶爾會有一位進餐的女士在-陰-影中滞留良久。
一天晚上我穿過長廊出去,發現美麗的盧森堡親王夫人正在那裡,坐在不相識的一群人中。
我脫帽向她緻意,但沒有停下腳步。
她認出了我,微笑着點點頭。
遠遠超過這緻意的,是從這個動作本身升起向我道出的幾句話,如仙樂一般。
可能是較長的一句道晚安的話,并非叫我駐足,僅僅是對那點頭緻意的補充,以構成有聲的問好。
但是這句話說的是什麼,非常含混不清,結果我隻聽到了聲音。
這聲音那樣柔和地拉着長腔,我覺得那樣富有音樂美,宛如在樹林幽暗的纖細樹枝中,一隻黃莺啼啭起來。
有時碰巧聖盧遇見了他的哪一夥朋友,決定到附近一處海灘的遊樂場去與他們一起消磨時光。
如果他與那些人一道走,便将我一個人安頓在馬車裡。
這時,我就吩咐車夫奮力疾馳,以便讓這沒有任何人幫忙度過的時光不要顯得那樣漫長,免得我向自己敏感的心靈叙述到裡夫貝爾以來自己從别人身上得到哪些變化–用回顧和力圖走出已陷入齒輪咬合之中一般的被動地位的形式。
狹窄的小路隻容一輛馬車通過,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很有可能與來自相反方向的另一輛馬車相撞。
懸崖上經常有崩塌的土方石塊滾下,路面也不平穩。
懸崖陡壁垂向海中,就在眼前。
這一切都無法在我心中喚起必需的一點點力量,以将對危險的意識和恐懼拉回到我的理智上來。
這是因為,使我們得以創作出一部作品的,并不是要成名成家的欲|望,而是勤奮的習慣;幫助我們保護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