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将理性*和感性*弄得模糊不清,所以我們要在這些時候才能恢複信仰。
但是,隻要這種信仰消散,隻要理性*和感性*得知這個情婦已經一去不複返,這時理性*和感性*完全失去了針對性*,就變得控制不住,小小的快樂便擴大到無限。
愛情的虛無也是信仰的變種。
愛情早已存在,正在四處遊動,它停在哪一個女子的形象上,無非因為這個女子幾乎無法企及而已。
從這一時刻起,對這個女子想得并不多,腦海中很難現出她的模樣,而考慮更多的是用什麼辦法能夠把她搞到手。
一連串的憂思滋長起來,這就足以将我們心中的愛固定在她身上,她成了我們幾乎還不熟悉的愛的對象。
愛情變得偌大無比,那個真正的女子在其中占的地位多麼小,我們并不考慮。
如果突然間,就像我看見埃爾斯蒂爾停下腳步與少女們說話那個時刻一樣,我們停止焦慮,停止不安,由于我們整個的愛就是她,在我們終于将獵物抓在手裡時,可能驟然間那愛就煙消雲散了,對于這獵物的價值,我們并未足夠地考慮過。
我對阿爾貝蒂娜了解什麼呢?在海上映出的一、兩個身影,肯定不如委羅内茲筆下那些女郎的側影漂亮。
如果我服從某些純美學的原由,我本會喜歡那些女郎勝過喜歡阿爾貝蒂娜。
然而,我能服從别的原由嗎,既然丢掉焦慮不安以後,我隻能重新找到這些無聲的身影,除此之外我根本就别無其它?
自從我見了阿爾貝蒂娜,每日就她進行過千百種思考,與我稱之的”她”,進行着内心的對話。
在這些對話裡,我叫她提問題,回答,思考,行動。
在我心中,每時每刻,無窮無盡的想象的阿爾貝蒂娜一個接一個地出現。
在這一長串裡,真正的、在海灘上遠遠望見的阿爾貝蒂娜,隻出現在排首,正如”扮演”某一角色*的明星,在長系列演出中,隻在首演式上出現一般。
這個阿爾貝蒂娜隻是一個側影,一切附加上去的成份,全是我的想當然。
在愛情上,我們内心産生出的添枝加葉,遠遠勝過從所愛的人身上來到我們心中的東西–哪怕從數量上來說,也是如此。
最最實際的愛情也是如此。
有的人不僅能自我培養情緒,還能靠一點點東西活着–即使已經得到過肉欲滿足的人當中也有如此的。
我外祖母從前有一位圖畫教師,他跟一個身份不明的情婦生了一個女兒。
孩子出生以後不久,那母親就死了。
圖畫教師傷心難過得自己也沒再活多久。
實際上他并未與她正式居家度日,而且與她發生關系也不多。
外祖母和貢布雷的幾位太太,在她們的老師面前甚至從不願意提到這個女人。
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個月中,她們想到要給這小姑娘一生的命運提供一個保證,每人出了一份錢,給她搞了個終身年金。
首先是外祖母倡議,她的某些女友則頗為勉強,她們認為:這個小姑娘難道就真的那麼叫人感興趣,她到底是不是那個自認為是她的父親的人所生呢?對于那個小女孩的母親那種人,人們一向是拿不準的。
最終她們還是下定了決心。
小女孩前來緻謝。
她長得其醜無比,與上了年紀的圖畫教師一模一樣。
頓時一切懷疑都煙消雲散。
小姑娘唯一長得好的是頭發。
一位太太對帶小女孩前來的父親說:”她的頭發長得多好!”我的外祖母覺得,既然那戴罪的母親已死,圖畫教師也将不久于人世,對于一向諱莫如深的那段往事提上一句已無關緊要,便加了一句:”這大概是随家裡。
她母親是不是頭發這麼好?”
“我不知道,”孩子的父親天真地回答道,”我見她的時候,她總是戴着帽子。
”
該追埃爾斯蒂爾去了。
我從一面大鏡子裡看見了自己。
除了沒有得到被介紹的機會這大災大難之外,我又發現自己的領帶完全歪了,長頭發也從帽子裡露了出來、顯得很難看。
但是,不管怎麼說,就是這樣,她們也遇到了我和埃爾斯蒂爾在一起,不會将我忘記。
這已經運氣不錯。
那天,照我外祖母出的主意,我穿了那件漂亮的背心,又拿着我最漂亮的手杖,我差點換上另一件難看的背心。
這又是好運氣一樁。
我們期望的重大事件從來不會正如我們所預料的那樣發生,因為缺少我們以為可以指望的那些有利條件;而我們并不希望的其它重大事件卻接踵而至,相輔相成。
我們是那樣擔心最壞的事,最後我們竟會認為,就總體而言,偶然對我們還算是幫忙。
“若是結識了她們,我該多高興!”我走到埃爾斯蒂爾跟前,對他說。
“那您為什麼躲在十裡開外呢?”
這就是他說的話。
他之所以這樣說,并非因為這表達的是他的思想。
如果滿足我的願望便是他的願望,叫我一聲,豈不易如反掌?他之所以這樣說,可能是因為他曾經聽别人說過這一類的話,讓人揪住了錯的凡夫俗子是常常這麼說的。
他之所以這樣說,還因為即使是偉人,在某些事情上,與凡夫俗子也是一樣的,他們也從與那些人相同的俗套裡尋找日常的遁詞,就像總到同一家面包鋪子裡去買每日的面包一樣。
要麼,這樣的話在某種程度上應該從反面去理解,既然這些字眼的意義與真實情況相反,這種話便是某種反應所産生的必然結果、反面的圖象。
“她們挺急的。
”
我心想,更主要的原因恐怕是:某個人對她們不大熱情,她們阻止他去叫這個人。
如果不是這樣,他決不會不叫我。
就這些女孩,我向他提過那麼多問題,他明明看出我對她們有興趣嘛!
“我剛才正與你談卡爾克迪伊,”我就要在他家門口與他分手時,他對我說道,”我曾經畫了一張草圖,上面可以清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