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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二部 在少女們身旁(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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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海灘的輪廓。

    那張油畫不算太糟糕,但已不可相提并論。

    如果你允許,為紀念咱們的友情,我把那張草圖送給你,”他接着加了一句,”拒絕給予你向往之物的人,給你點别的東西。

    ” “如果你有的話,我倒很希望有塞克裡本特小姐小幅肖象的照片。

    可是這個名字是怎麼回事呢?” “這是那個模特兒在一部莫名其妙的輕歌劇中扮演的角色*的名字。

    ” “先生,我一點也不認識她,這你是知道的,可你的樣子似乎事實上與此相反。

    ” 埃爾斯蒂爾沉默不語。

     “那總不是婚前的斯萬太太吧!”我說,突然不幸而言中。

    這種情況是相當少見的,但卻足以給預感理論提供某些根據,如果有意将可以把這種理論歸之無效的種種錯誤忘記的話。

     那确是奧黛特·德·克雷西的一幅肖象。

    她不願保留這幅畫象,原因很多。

    有的原因十分明顯,也還有一些别的原因。

    畫象時間較早,此後,奧黛特訓練了自己的線條,将自己的面龐和身段化成了如今的這個造物。

    年複一年,她的理發師,她的裁縫,她自己,在她坐卧的姿勢,怎麼談話,怎麼微笑,手怎麼放,眼神怎麼傳遞,怎麼思考上,都得遵從這個造物的大緻輪廓。

    非得是一個餍足了的情郎堕落下去,才會像斯萬那樣,在他那令人心醉神迷的妻子nevarietru①的奧黛特不可勝數的照片中,唯獨喜愛自己卧房中那張小照。

    那張照片上,人們看到的是一個相當醜陋而瘦削的少婦,戴一頂飾有三色*堇花的草帽,頭發蓬松,形銷骨立。

     ①拉丁文:永不改變。

    
話又說回來,即使這幅畫像并非像斯萬心愛的小照那樣,是在奧黛特的線條系統化,成為一個威嚴而又令人着迷的新式人物之前畫就,而是在那之後畫成,隻要有埃爾斯蒂爾的眼光,也就足以将這個類型拆散。

    極高的溫度可以将原子結構打散,根據另一種類型将這些原子按照完全相反的序列組合起來。

    藝術天才也能這樣動作。

    這個女人強加于自己各部分線條的那種矯飾的和諧,每日出門之前,她要在穿衣鏡中嚴加審視,一定要它堅持下去。

    改變帽子的傾斜度,頭發的光滑度,目光的活潑度,以保證這種和諧持續下去。

    這種和諧,大畫家的目光在一秒鐘之内就能将它摧毀,而以女子線條的另一種組合取而代之,以使自己心中的某種女性*理想美、繪畫理想美得到充分的滿足。

    同樣,也常有這樣的情況,從某一年齡起,一位偉大研究家的目光到處能找到構成某種關系的必要成份,他隻對這種關系有興趣。

    就像那些工人和賭徒,他們不會犯難,手上來什麼就是什麼,對随便什麼東西,他們都可以說:行,這就行。

    盧森堡親王夫人的一位表妹,是最高傲的一位美人。

    她從前愛上了一種藝術,這種藝術在那個時代還是新東西。

    她請一位最偉大的自然主義畫家為她畫像。

    藝術家的目光頓時找到了他到處尋找的東西。

    在畫布上,出現的不是貴婦人,而是一個跑腿的女店員,身後是成斜坡而下的紫色*寬闊背景,使人想到比加爾廣場①。

    一位偉大藝術家所作的女子肖象,不僅根本不去考慮如何滿足這位女子的某些要求–例如有的女人已開始蒼老,卻要穿上小女孩的服裝要人家給她拍照,這小女孩的服裝叫她顯示出仍然少女般的體型,顯得似乎是自己女兒的姐姐甚或是自己女兒的女兒,而她的女兒站在她身旁,倒按照這種場合的需要而”打扮得十分難看”–反而将她極力掩飾的短處突出表現出來,例如發燒一般的臉色*,甚至是發青發紫的臉色*。

    正因為這些短處”極有個性*”,就更對畫家有吸引力。

    即使不走到上面那一步,有這些也就足夠了,足以使趣味不高的觀衆幻想破滅,并粉碎他的理想。

    那個女子那樣自豪地支持着這種理想的骨架,也正是這種理想以其唯一的、不可制服的形式将她置于人類之外,人類之上。

    而現在,這個女人遭了貶,離開了她穩坐金銮不可侵犯的原型,就隻不過是個平平常常的女人而已,對她的出類拔萃,我們已失去任何信心。

    對這種典型,一般來說;我們是那樣下苦功夫,不僅表現出奧黛特式的美貌,而且表現出其個性*、特點,以至站在這幅剝去了奧黛特式美貌、個性*、特點的畫象前,我們不僅要大叫一聲:”比她醜多了!”而且要大叫:”一點也不象!”我們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她。

    我們沒有認出她來。

    這個人,我們确實感到在什麼地方曾經見過。

    但是這個人,又不是奧黛特。

    這個人的面龐,體态,神情,我們都非常熟悉。

    這一切使我們憶起的,不是奧黛特這個女子,她從來不采取這種姿勢,她慣常的姿态絕不會勾畫出這樣莫名其妙而又具有挑逗性*的阿拉伯圖案。

    使我們憶起的,倒是别的女子,所有埃爾斯蒂爾畫過的女子。

    雖然這些女子彼此很不相同,但埃爾斯蒂爾總是喜歡叫她們擺出正面姿勢,足弓彎彎,露出裙外,寬大的圓草帽提在手中,草帽遮住膝部高度,與正面望上去的另一圓形–面孔成對稱呼應。

    總而言之,一幅天才的肖象畫不僅肢解了一位女子的原型–其賣弄風騷及其利己主義的美的概念所決定的類型,在畫象上,标志時間的不僅是女子怎樣着裝,還有藝術家怎樣作畫。

    這種作畫方法,也就是埃爾斯蒂爾最早的作畫方法,那便是提煉出對奧黛特壓力最大的出身問題,因為這幅畫不僅像奧黛特那時期的照片一樣,把她表現為著名風流女郎中的一位後來人,而且這幅畫像成了馬奈或惠斯勒繪的許多肖象畫的同時代作品。

    馬奈或惠斯勒這些作品所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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