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跟上,遠遠落在後面。
阿爾貝蒂娜知道昂布勒薩克一家是什麼人毫無用處。
正像一個人可做大事不一定就能做小事一樣,我向這家的各位小姐施禮之後,并未感到阿爾貝蒂娜就比從前更積極準備叫我與她的女友們相識。
“你對她們很看重,你心地真好。
不過,不要注意她們,不值得。
對于你這樣有身份的人來說,這些小丫頭能算得上什麼呢?至少安德烈倒是聰穎過人的。
她是一個善良的小姑娘,雖然完美地想入非非。
其他的幾個确實愚蠢到家了。
”
離開阿爾貝蒂娜,我驟然感到一陣心酸,因為聖盧向我隐瞞了他訂婚的事,而且他竟要幹出與自己的情婦并未斷絕關系就結婚這樣的壞事來。
沒過幾天,我被介紹給了安德烈。
她談了不少時間,我利用這個機會對她說,我很想第二天再與她見面。
但她回答我說不行,因為她母親身體很壞,她不想讓母親一個人留在家中。
兩天以後,我去看望埃爾斯蒂爾,他對我說安德烈對我極有好感。
我回答他說:”是我從第一天起便對她有好感,我要求第二天再與她見面,可是她不能來。
”
“對,我知道,她對我說了,”埃爾斯蒂爾對我說,”她為此十分遺憾。
但是她先答應了人家到十裡以外①的地方去野餐,她必須坐四輪大馬車去,無法再取消邀請。
”
①法古裡,一裡約等于四公裡。
安德烈太不了解我。
這種謊言雖然無關緊要,但是,一個竟然幹出這種事的人,我是絕不應該繼續與之來往的。
幹得出來第一次,還會幹無數次。
你每年去看一個朋友,第一次他未能赴約或者說他傷風感冒了。
下一次,你會發現他又感冒了。
再與他約會,他又沒來,原因總是同一個,而他以為這是根據情況臨時想出來的、不同的原因。
安德烈對我說她不得不留在母親身邊的那天早晨之後,又一天早晨,我遠遠看見阿爾貝蒂娜手上牽着一段絲繩,上面吊着個莫名其妙的物件。
這使她與喬托筆下的《偶象崇拜》那幅畫很相象①,這物件叫”小鬼”,早已停止不用。
面對手裡拿着這個玩藝兒的少女肖像,未來的評論家們對于她手裡的這個玩藝兒,可以像面對競技場聖母院②那幅寓意圖一樣,發表長篇大論。
我與阿爾貝蒂娜走上幾步。
過了一會,她們那位看上去較貧困、表情嚴峻的女友走過來對阿爾貝蒂娜說:”你好,我是不是打擾你們?”她就是第一天安德烈大步擦過那個老先生頭頂時,惡意諷刺”可憐的老幫子,真叫我心裡難受”的那個小姑娘。
①這裡指的是喬托《善與惡寓意畫》,為帕多瓦斯克洛維尼小教堂(又稱競技場聖母院)中之壁畫。
此畫也稱《不忠》,表現一個男人(不忠之人)手擎一女人偶像;偶像已将一根繩子繞在他的脖頸上,使他背離了俯身向着他的上帝。
1900年5月,普魯斯特在威尼斯小住時,曾專門到帕多瓦去欣賞喬托的壁畫。
②斯克洛維尼小教堂建于一古競技場的原址上,因得此名。
帽子礙事,她把帽子摘了。
她那頭發,有如豐富多彩而又叫不上名字來的花草,四處散開,精巧優美地貼在前額上。
阿爾貝蒂娜大概見她光着頭,而心中有氣,一言不發,一字不答,保持冷冰冰的沉默。
雖然如此,那個女孩仍留下未走。
阿爾貝蒂娜總叫她與我保持一段距離,她一會設法單獨和她在一起,一會又設法跟我一起走,将她甩在後面。
為了叫阿爾貝蒂娜将我介紹給這個女孩,我不得不當着那女孩的面向阿爾貝蒂娜這麼請求。
待阿爾貝蒂娜道出我的名字時,刹那間,我看見那女孩的臉上和碧藍的雙眸中閃過一絲熱情、愛戀的笑容。
她向我伸過手來,而在她說:”可憐的老幫子,真叫我心裡難受”那句話時,我覺得她的神情是那樣冷酷!她的頭發閃着金光,而且不隻是她的頭發。
她那粉紅的雙頰和碧藍的眼睛,也象清晨朝霞紅遍的天空一樣,到處閃着金光。
頓時我渾身發熱,心中暗想,這是一個愛戀起來很腼腆的姑娘。
阿爾貝蒂娜那麼粗暴無禮,她依然留下來,為的是我,是出于對我的愛。
她終于能夠用那含笑而充滿善意的眼神向我供認,她既能對我十分溫柔,也能對别人十分兇狠,大概心中十分快活。
甚至在我還不認識她的時候,她大概早就在海灘上注意到我,從那時起心中就想着我了。
她之所以嘲笑那位老先生,說不定就是為了讓我好佩服她;說不定後來那些日子她神情抑郁,就是因為她無法與我結識。
傍晚,我從旅館裡經常望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