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着迷,可她也是一大怪,”安德烈說道,用微微一笑環視她的女友。
這微笑既撫慰她,又對她作出評斷。
在愛好消遣娛樂這一點上,阿爾貝蒂娜與少年時期的希爾貝特有些相似。
在我們相繼愛戀的各個女子之間,總存在某種相似之處,雖然也有所變化。
這種相似,與我們氣質的固定化有關系,因為這些女子是我們的氣質所選擇的,而将所有與我們既不相反,也不相輔的女子,也就是專門既滿足我們的官能享受又折磨我們的心的女子全部淘汰掉。
這些被選中的女子,是我們氣質的産物,是我們感性*的倒影、反成象、”底片”。
因此,一個小說家,在描寫他筆下主人公的生活時,可以将他曆次的戀愛描繪成幾乎完全相似,而并不給人以自我抄襲的印象。
相反,給人的印象是他在創造,因為虛假的革新總不如旨在暗示一個嶄新真理的重複更有力量。
在堕入情網者的性*格中,小說家還應該指出變異的迹象,随着進入人生其它緯度上新的地區,這種變異的迹象更加突出。
如果對自己筆下的其他人物,他描繪出不同的性*格,而對自己心愛的女子,則沒有賦予她任何性*格,說不定這位小說家就再次表達出了另一條真理:對于無關緊要的人,我們了解他們的性*格。
但是對一個人與我們的生命合而為一的人,很快我們就再不能将她與我們自己分開的人,對于她的動機,我們不斷地作出各種令人不安的假設、對這假設又不斷作出修改,對這樣一個人,我們怎麼能夠捕捉住她的性*格呢?對于我們愛戀的女子,我們的好奇心是從理智之外升騰起來的,其馳騁大大超越這位女子的性*格。
即使我們想停留在這個問題上,恐怕也做不到。
我們惴惴不安調查研究的目标,要比這些性*格上的特點更為緊要。
這些性*格上的特點與表皮上那些小小的菱形十分相似,其變化豐富的組合構成了肌肉花紋般的特點。
我們直覺的輻射穿透了這些,帶給我們的影象完全不是一張特殊的臉的影象,而代表着一副骨架那-陰-沉而痛苦的普遍性*。
安德烈非常富有,阿爾貝蒂娜則貧窮而又孤苦無依,因此安德烈懷着極度的慷慨讓她分享自己的奢華。
說到安德烈對希塞爾的感情,則與我所想的不完全一樣。
果然不久阿爾貝蒂娜拿出她收到的希塞爾的來信,大家便有了這位女大學生的消息。
此信是希塞爾專門寫來,要将她旅途和抵達的消息告知這一小幫子人,同時也請大家原諒她的怠惰,尚未給其他人寫信。
安德烈說:
“我明天就給她寫信。
如果等她先來信,可能要等很久,她那麼粗心大意。
”
本來我以為她與希塞爾龃龉得要死,聽到她道出這番話來,我真是大為驚異。
安德烈朝我轉過身來,補充了一句:”顯然你大概不覺得她如何出類拔萃,可她是一個非常正直的姑娘,我對她非常有感情。
”
我由此得出結論,安德烈與人龃龉時間不長。
除了這些下雨的日子,我們應該騎自行車到懸崖上去或到鄉間去的時候,提前一個小時,我就要極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如果弗朗索瓦絲沒有将我的衣物準備好,我就要叽哩咕噜地埋怨。
弗朗索瓦絲受到誇獎,自尊心得到滿足的時候,她是謙恭,謙虛而又可愛的。
但是,哪怕你挑出她一點點錯,即使在巴黎,她也要驕傲而氣惱地挺起腰闆–年邁已開始使她彎腰駝背了。
這自尊心是她生活中最大的發條,她滿意和快樂的情緒與要她做的事的難度成正比。
她在巴爾貝克要做的,都是那樣輕而易舉的事,以緻她幾乎總是現出不快的神情。
我要去會我的女友,抱怨我的帽子沒有刷,或者我的領帶沒有整理停當時,她那不快的神情會突然增加一百倍,還要加上冷嘲熱諷的表情。
本來她能做到千辛萬苦而并不因此就覺得自己幹了什麼了不起的事,可現在,隻要指出一件上裝不在應在的地方,她就不僅要自吹一通她是怎樣精心将這件上裝”收藏起來,而不是叫它在外面落灰塵”,而且還要對自己的活計照理誇獎一遍,抱怨她在巴爾貝克可不是度假,在這裡就找不着第二個人過她這樣的日子。
“我真不明白怎麼能叫自己的東西這麼亂,你去瞧瞧,是不是換個别人,在這亂七八糟之中就能找出個頭緒來。
就連魔鬼自己恐怕也要暈頭轉向。
”
要麼她就擺出女王的面孔,火冒三丈地瞪着我,一言不發。
可是一關上房門,進了走廊,她的沉默就立即打破了。
于是話語響徹走廊,我猜想那是罵人的話,可是又跟劇中人上場以前在邊幕上道出的頭幾句台詞一樣,叫人聽不清楚。
何況我這樣穿衣打扮準備與女友們外出,即使什麼也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