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也不用說,隻要無限重複一分鐘的空虛即可,在藝術創作的單獨工作中思想則是向縱深前進的,唯有這個方向對我們沒有封閉,我們可以朝這個方向繼續前進。
越來越困難,這是真的,但是可以得到真正的成果。
而友誼不僅像談話一樣毫無成效,而且有害。
我們當中,成長規律純屬内在的人,他們在自己朋友身旁,停留在自己的表面,而不是向縱深方向繼續進行自己發現新大陸的航行,就不會不感到煩悶。
這種煩悶的印象,在我們恢複獨處時,友好的情誼又勸說我們要加以糾正,勸我們激動地回憶起我們的朋友對我們說了什麼話,将這些話當成是寶貴的收獲。
而我們與可以從外部添加石頭的建築不一樣,倒與以自己的汁液滋養下一節枝幹和最上層花朵的大樹十分相象。
我慶幸自己得到象聖盧這樣善良、聰穎、人人願意與之交往的人的喜愛和欣賞,我不是叫自己的智慧去适應自己紛亂的印象–理清這些紛亂的印象,本是我的義務–而是去适應朋友的話語。
我自己再次重複這些話(我叫活在我們身上、卻與自我不是一個人的那個人給我重複這些話,人總是很高興把思考的重擔卸給他人),極力找到這位朋友的美。
這種美與我真正孤獨一人時所求索的美完全不同,但是這種美賦予羅貝爾、我自己、我的生命以更大的價值。
我這麼做的時候,是在自己騙自己,是中斷了成長的過程。
如果沿着原來的方向發展下去,我确實可以真正地成長起來,得到幸福。
在這樣的朋友為我造成的生活裡,我顯出嬌滴滴地避開了孤獨、高尚地希望為他犧牲自己的模樣,實際上卻意識不到自己的使命了。
相反,在這些少女身旁,雖然我品嘗的快樂是自私的,但是至少它不以謊言為基礎。
謊言極力要我們相信,我們并不是不可救藥地孤獨,謊言不許我們承認:我們交談的時候,談話的不是我們自己,那時候我們是依照别人的模樣塑造自己,而不是塑造一個與他人不同的自我。
這一小群少女與我交換的話語沒有什麼趣味,話也很少,從我這方面又被長時間的沉默所打斷。
這并不妨礙她們跟我講話的時候,我懷着同樣快樂的心情傾聽她們講話,正如我無比快樂地凝望她們,從她們每個人的聲音發現一幅色*彩斑斓的圖畫一樣。
我懷着極大的樂趣聽着她們叽叽喳喳。
鐘情能幫助人分辨、區别。
在一片樹林裡,鳥類愛好者立刻分辨得出每一種鳥特有的啼啭,一個平常人則混淆不清。
喜愛少女者知道人的嗓音比那還要變化多端。
每一種嗓音擁有的音符,都比表現力最豐富的樂器還多。
每種嗓音對這些音符的組合方式又和人的個性*變化無窮一樣無窮無盡。
與其中一位女友談天時,我發現,表現她的個性*而獨有的那幅原畫,既通過她嗓音的抑揚頓挫也通過她面部表情的變化,在我面前巧妙地勾畫出來,暴虐地強加于我。
我發現這是兩出戲,每一出在自己的範疇内,表現同一奇異的現實。
肯定,嗓音的曲線與面部的線條一樣,尚未最後固定。
嗓音還要變,面龐也要變。
正如嬰兒有一種唾液腺,分泌的液體幫助他們消化牛奶,而長成大人以後這個唾液腺就再也不存在了一樣,在這些少女的吱吱喳喳鳴叫聲中,也有長成成年婦女以後就再也沒有了的音符。
這些少女用雙唇,懷着貝裡尼①音樂小天使②的認真和熱情彈奏着這件更為豐富多彩的樂器,這種認真與熱情也是青春特有的采地。
這熱情自信的音色*賦予最簡單的事情以動人的魅力。
無論是阿爾貝蒂娜以權威的口氣道出一些俏皮話,還是安德烈談起她們學校的作業,都是如此。
阿爾貝蒂娜說話時,年紀最小的少女無比欽佩地聽着,直到最後就像要打噴嚏怎麼也忍不住一樣狂笑起來;安德烈談起她們學校的作業,比她們所作的遊戲更孩子氣,是稚氣十足的一本正經。
在古代,詩歌與音樂分别還不大時,是以不同的聲調來吟誦詩篇的。
她們的話語铿锵有聲,有如古代的詩句。
①此處指讓蒂·貝裡尼(1429-1507)。
②此處普氏指的是威尼斯聖瑪麗亞教堂中圍繞在聖母及聖嬰身旁的那些音樂小天使。
盡管如此,這些少女的嗓音已經明确表現出這些小小的人兒每個人對生活的主見。
這些主見是那樣具有個人色*彩,我們如果說這個”她把什麼都當玩笑”,說那個”她從肯定到肯定”,說第三個人”她總是停在充滿期待的猶豫之中”,都是用詞太泛。
以後,這些少女會失去這種嗓音。
我們面孔上的線條差不多隻是由于習慣而形成的、最後不再變化的動作而已。
造物主,如同龐培的災難,仙女變形一般,将我們固定在習慣性*的動作上。
同樣,我們語調的抑揚頓挫包含着我們的人生哲學,是人對事物随時之思考。
當然,這些線條不僅僅屬于這些少女。
這些線條是他們父母的。
個性*沉浸在比本人更普遍的事物之中。
在這一點上,父母所提供的,不僅是面部線條和嗓音特點這些習慣性*動作,還有某些談話姿态,某些慣用語句。
這些東西幾乎與聲調一樣自己意識不到,幾乎與聲調一樣深刻,也和聲調一樣,标志着對生活的一種觀點。
對這些少女來說,在她們達到某種年齡以前,有些詞語,她們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