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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二部 在少女們身旁(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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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的時日,她的面孔更加光滑,放着釉彩的表面粘附着欲|望,又防止那欲|望走得更遠。

    除非我突然從側面看她,因為她那無光澤的雙頰,就象一支白蠟燭,表面上由于半透明而呈現玫瑰色*,真叫人想去親親那雙頰,去觸觸這為他人所看不見的不同的膚色*。

    還有的時候,幸福使她的雙頰沐浴在那樣顫動的明亮之中,以緻皮膚變成了流體,變得模糊不清,似乎有日光偷偷地閃過,使皮膚呈現出與雙眸不同的另一種顔色*,而不是另一種質地。

    有時,完全出你意料,望着她那撒播着棕色*小斑點,又隻有兩處更顯藍色*的痕迹飄浮的面孔,似乎為金翅鳥的卵做成。

    又常常像是用隻在兩處加工并磨光的-乳-白色*的瑪瑙做成。

    在棕色*寶石中,她的雙眸閃閃發光,如同一隻天藍色*蝴蝶那透明的雙翅。

    肌肉成了明鏡,使我們産生比起身體的其它各部分來,更讓我們心靈接近的幻想。

    更常見的情形,是她面色*更鮮豔,于是也更生機勃勃。

    有時在她白皙的臉上,隻有鼻子尖是粉紅的。

    她的鼻子很纖巧,好似一頭狡猾的小貓的鼻子,你真想跟那小貓玩耍片刻。

    有時她的雙頰是那樣光滑,以緻目光在那玫瑰色*的琺琅質上滑下去,就象在一個小巧玲珑的藝術品小壺那玫瑰色*的琺琅上流淌下去一樣。

    她烏黑的秀發構成半開而又多重的壺蓋,使這玫瑰色*的琺琅顯得更加優雅、内在。

    有時她的雙頰達到仙客來花朵那種粉紅帶紫的程度。

    有時她充血或發燒,更使人想到她是病态體質,這使我的欲火下降,成為某種更性*感的東西,也使她的目光表現出更邪惡、更不健康的東西。

    這時她的面色*呈現某些紅得幾乎發黑的玫瑰的那種深紫色*。

     這樣的一個個阿爾貝蒂娜,各不相同,就象一個女舞蹈演員,随着舞台燈光的千變萬化,她的色*彩、身影和性*格不斷變化,每次出場都各不相同一樣。

    說不定正因為那個時期我在她身上欣賞到的人物是那樣變化多端,後來我也養成了習慣,根據我想到的是哪一個阿爾貝蒂娜,我自己也化成另一個人物:或妒火中燒,或毫不在乎,或追求肉欲,或郁郁寡歡,或怒氣發作,不僅僅随着複蘇的記憶偶然而至,而且根據我理解同一回憶的不同方式所施加的信念強度去重新創造這些人物。

    應該反複地談這個問題,談這些信念。

    大部分時候,這些信念在我們不知不覺間填滿了我們的心靈,對我們的幸福來說,它比我們看到的某個人本身更為重要,因為我們是通過這些信念來看他的,是這種信念爾貝蒂娜的每一個我起一個不同的名字,更應該給在我面前出現的每一個阿爾貝蒂娜起一個不同的名字。

    在我眼前出現的阿爾貝蒂娜,從來不是一個模樣,正像接踵而至的各不相同的各種大海–為了更方便起見,我簡單地叫它大海–,阿爾貝蒂娜是另一個海中仙女,她在大海中輪廓更加清晰地顯現出來。

    更有甚者–以同樣方式,而且據說更為有益,在一處叙事中,提到那一天天氣如何–我應該一直将天氣這名稱交給信念,哪一天我看見阿爾貝蒂娜,哪一種信念籠罩着我的心靈,構成這一天的氣氛。

    人的外表,就象各種各樣的大海的外表一樣,這些都取決于那些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雲團。

    這些雲團以其集中的情形,流動的情形,撒播的情形,逃遁的情形,改變着每樣事物的色*彩–正像有一天晚上,埃爾斯蒂爾停下腳步與那些少女談話,而沒有将我介紹給她們,他撕破了一片雲,這些少女遠去的時候,她們的形象在我眼中驟然顯得更加美好一般–過了幾天,我與她們相識了,那雲團又形成了,遮住了她們的光彩,經常橫亘在她們與我的雙眼之間,這雲團是不透明的、溫和的,好似維吉爾筆下的琉科忒亞①。

     ①琉科忒亞是底比斯王卡德庫斯的女兒,為航海神,在《奧德賽》中,她救奧德修斯一命,免得他淹死。

    維吉爾在《埃涅阿斯紀》中提到她,說她專門拯救海上遇難的人。

    
自從這些少女的話語在某種程度上向我指出應該用什麼方法去觀看她們的面部表情以後,對我來說,無疑她們每個人面孔的意義都改變了很多。

    我用提問題的方式,按照我的意願挑起她們的話語,使話語千變萬化,就象一個作實驗的人通過反證來證明他的假設一樣。

    對這些話語我就可以賦予更高的價值。

    将從遠處看顯得優美而神秘的人與事移到近處,便足以使我們意識到這些人與事既無神秘也無優美之處。

    總的說來,這是解決人生問題的一種方式。

    在許多種方式中,這也是可以選擇的一種有益于健康的方法。

    這種方法可能不值得特别推薦,但是這會使我們得到某種平靜用以度日,用以忍受死亡–這種方法會使我們毫不留戀,使我們确信我們已經接觸到最傑出的人與事,而這最傑出也并沒有什麼了不起。

     我原來以為,在這些少女的頭腦深處,是蔑視貞潔,并且靠對貞潔的蔑視,回憶日常那些短暫的男女私情過活。

    現在,我認為在她們頭腦深處是正直的原則在起作用了。

    這些原則可能還會動搖,但是迄今為止防止了那些從他們的布爾喬亞階層中接受這些原則的女孩走上任何歧路。

    一個人一開始就誤入歧途時,甚至在小事上也是如此。

    假設錯誤或記憶錯誤使你到錯誤的方向上去尋找某一流言蜚語的制造者或丢失物品的地方時,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發現了謬誤,但是并沒有用真理去代替,而是用另一謬誤去代替。

    我與她們親切交談時,從她們臉上确實見到清白無邪這個字,就這些少女的生活方式和與她們相處的行為而言,我确實體驗到這個字眼的全部效果。

    不過,說不定我觀察得丢三拉四,解字過于匆促有誤,在她們臉上并沒有寫着這個字,正象我第一次看貝瑪的日場演出,朱爾·費裡①的名字并沒有寫在那次的節目單上,而這并沒有妨礙我對德·諾布瓦先生說,朱爾·費裡很可能為那次演出寫了開場小戲。

     ①朱爾·費裡(1832-1893)1879年任公共教育部部長,從未寫過開場小戲。

    
既然在我們有關一個人的回憶中,凡是對我們每日發生的關系沒有立竿見影的用處的事,頭腦一律将其排除(甚至而且特别是如果這些關系還染上一點愛情的話,這愛情從未得到滿足,在最近的将來還活着),對于這一小群少女中我的任何一個女友來說,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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