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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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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的姨婆給她零用錢。

    現在,弗朗索瓦絲再也用不着容忍她了。

    至于我的姨婆,她也不停地為她唱贊歌。

     “您那時候就在貢布雷,在太太的一個表姐妹家裡嗎?”年輕的聽差問。

     “是的,在奧克達夫太太家。

    嗯,她可是聖女哪,我的孩子們。

    她家裡總有好東西招待你,盡是些高級東西,好東西。

    真是個好心腸的女人哪,你們可以這樣說,她對小鹧鸪呀,野雞呀,從不憐惜,她對什麼都不憐惜,你們可以五個一群,六個一夥地到她家裡作客,肉有的是,都是上等貨,還有白葡萄酒,紅葡萄酒,要什麼有什麼。

    (弗朗索瓦絲有”憐惜”這個動詞,和拉布呂耶爾①用”吝惜”的意思一樣。

    )一切費用都由她負擔,即使來作客的是一家人,一住就是幾個月,甚至幾年。

    (她這句話絲毫不會得罪人,因為在弗朗索瓦絲那個暴露路易十四時期上層社會的罪惡,描寫農民的痛苦生活。

    時代,”費用”并不限于法院的”訴訟費”,而是表示一般的”費用”。

    ②)啊!我向你們保證,客人不會餓着肚子離開她家。

    本堂神甫多次對我們說,如果有一個女人可以到仁慈的上帝身邊去的話,那肯定是她。

    可憐的太太,我現在還好象聽見她用細嗓門對我說:’弗朗索瓦絲,您知道,我是吃不下的,但是,我希望您隻當我也在吃一樣,為大家把飯菜做好。

    ’當然不是為她做的。

    你們要是在,也肯定會看到,她的體重還不如一袋櫻桃重,沒有人會象她那樣輕。

    她不願意相信我,她從來不願意找大夫。

    啊!那裡吃飯才不匆忙呢。

    她希望她的仆人都能吃飽吃好。

    哪象這裡呀,今天早晨,我們匆忙得連吃點心的時間都沒有。

    幹什麼都是匆匆忙忙的。

    ” ①拉布呂耶爾(1645-1696),法國作家。

    擅長散文,著有《性*格論》一書。

    
②原文中用了”dépense”一詞,有”訴訟費”之意,一般由輸方負擔。

    在法語中,”eCtreauxdépensdeqn”,可以理解為由某人負擔訴訟費,也可理解為由某人負擔一般費用。

    
她對我父親吃烤面包幹尤其惱火。

    她确信,我父親是在擺主人的架子,是為了”随意差遣”她。

    ”我可以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等事,”年輕的聽差随聲附和道,好象他無所不知,有千年的閱曆,對世界各國,對它們的風俗習慣了如指掌;好象跑遍世界,也找不到烤面包幹這個習慣。

    ”是的,是的,”膳食總管喃喃地說。

    ”不過,這一切都會改變的。

    加拿大工人可能罷工了。

    有天晚上,部長對我們家先生說,為這事他拿到十萬法郎呢。

    ”膳食總管對部長毫無責備之意。

    倒不是因為他自己為人正直,而是他認為從政的人沒有一個不fu敗。

    他覺得,貪污罪還不如最輕的盜竊罪嚴重。

    他也不問問自己,這句頗有分量的話會不會聽錯了,由罪犯親口告訴我父親,而我父親卻沒有把他攆出門去,這合不合情理。

    但是,貢布雷的哲學束縛了弗朗索瓦絲的手腳,她不可能希望加拿大的罷工對烤面包幹的習慣産生影響。

    她說:”隻要世界還是世界,你們瞧好了,總有主人把我們使喚得團團轉,也總有仆人随心所欲,自行其事。

    ”弗朗索瓦絲說是忙得團團轉,可是,我母親唠叨已有一刻鐘了:”他們都在幹什麼?他們在飯桌上呆了兩個多小時了。

    ”大概我母親用來測定他們用飯時間的單位和弗朗索瓦絲的不一樣。

    她猶猶豫豫地搖了三、四回鈴。

    弗朗索瓦絲、她的聽差和膳食總管聽到鈴聲根本沒把它當回事,沒想去應差,而是把它當作樂器定弦時發出的頭幾個音,音樂會即将重新開始,幕間休息隻剩幾分鐘了。

    因此,當鈴聲不斷重複,而且越來越堅決時,我們的仆人這才留意,他們看到時間不多了,又要開始幹活了。

    當又一聲”丁鈴”響起,而且比前面的幾聲更響,他們這才歎口氣,各自下了決心,聽差去門口抽煙,弗朗索瓦絲上她的七樓整理衣物,膳食總管到我的房間找信紙,迅速地寫了封私信發走了。

     盡管蓋爾芒特家的膳食總管神氣傲慢,不可一世,可是不幾天,弗朗索瓦絲便打聽清楚,并告訴我說,蓋爾芒特家不是根據什麼古老的權利,而是根據不久前簽訂的一項租約住進這座公館的。

    公館的花園–那地方我還沒有去過–跟所有鄰接房屋的花園一樣,小得可憐。

    我終于探聽到,在蓋爾芒特府,看不見領主的絞架,防衛的風車,逃命的暗門,支柱上的鴿舍;公用的烘爐,帶甬道的谷倉,小型的城堡,橋梁、吊橋、或便橋,收過橋稅的人;鐘樓的尖頂,刻在牆上的憲章或用作路标的石堆。

    記得當巴爾貝克海灘在我眼裡失去昔日的神秘,變成地球浩瀚鹹水的一個部分,可以同随便哪個鹹水域互換的時候,埃爾斯蒂爾曾對我說,這是惠斯勒①畫筆下的-乳-白色*的海灣,銀藍兩色*協調有緻,他這句話使巴爾貝克海灘陡然恢複了個性*。

    與此相仿,一天,正當蓋爾芒特這個姓氏看到它最後一幢住宅在弗朗索瓦絲的猛烈打擊下就要坍塌的時候,我父親的一個老朋友談起了公爵夫人,對我們說:”她在聖日耳曼區享有最高的地位,她在聖日耳曼區有第一流的房子。

    ”誠然,聖日耳曼區第一流的沙龍,第一流的房子,同我前後夢見過的他們的住所相比,算不了什麼,但是,這幢房子–也許是最後一幢了–盡管簡陋異常,仍不失其價值,它超越自身的物質,成了一種秘密的區别标志。

     ①惠斯勒(1834-1903),美國油畫家和版畫家。

    主張”為藝術而藝術”,強調線條與色*彩的和諧。

    
當德·蓋爾芒特夫人上午步行,下午坐車出門的時候,我在她身上總找不到她的名字的奧秘,因此,我必須到她的”沙龍”裡,在她的朋友中去尋找。

    誠然,從前在貢布雷的教堂裡,她就以光輝燦爛的化身出現在我面前,代替了我那破滅的夢幻,蓋爾芒特姓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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