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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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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總是按照我們現有的地位,而不是根據我們自身的才能、見識、見解去要求和衡量别人對我們的尊重。

    (一小時後,我将看到聖盧的情婦對她嚴肅批評過的演員表示出極大的尊敬。

    )因此,即使我的沉默使她多少起了疑心,但她仍然堅持晚上要和我一起吃飯,說是誰的講話也沒有我的講話使她開心。

    午飯後我們要去看戲。

    雖然我們現在還在飯店裡,還沒有去劇院,但我們仿佛已置身于一個挂滿舊劇照的”演員休息室”裡了,因為領班們的臉看上去很象傑出藝術家的臉;随着一代藝術家的消失,這種類型的臉似乎已不複存在。

    這些領班看上去也很象法蘭西學院的院士:其中一個站在一張桌子前研究梨子,他的臉,還有那漫不經心和好奇的神态,讓人聯想到德·絮西厄①先生;其他人站在他身邊,好奇而冷漠地望着餐廳,這種審視的目光使人想到法蘭西學院的院士,當他來到一個公共場所時,也會這樣好奇而冷漠地打量觀衆,一面還要悄聲交談幾句。

    這是教堂無職銜的神甫特有的臉譜。

    然而,人們發現來了一個新神甫,相貌與衆不同,鼻子上點綴着皺紋,嘴唇露出虛僞的虔誠,用拉謝爾的話來說,他是一個”假聖人”。

    顧客們都在興緻勃勃地打量這個新來的人。

    但是不一會兒,拉謝爾就向鄰桌一個正在同朋友吃飯的年輕大學生送遞秋波,也許她想用這個辦法把羅貝氣走,好同埃梅單獨呆一會兒。

     ①絮西厄(1797-1853),法國植物學家,法蘭西學院院士。

    
“塞塞爾,求求你,别這樣看那個年輕人,”聖盧說,他臉上的紅雲剛才隻是疏疏淡淡的,現在突然湧了上來,把我朋友松弛的線條脹得鼓鼓的,顔色*也越來越深。

    ”如果你一定要讓我們當場出醜,我甯願躲到一邊去吃飯,吃完後到劇院去等你。

    ” 這時,有人過來對埃梅說,有一位先生請他到他的車門口去說話。

    聖盧很不安,擔心有人給他情婦捎情書什麼的,便隔窗向外望去,看見有一輛轎式馬車,車裡坐着德·夏呂斯先生,戴着黑條紋白手套,西裝翻領的飾鈕孔上插着花。

     “你看,”他小聲對我說,”我家派人盯梢都盯到這裡來了。

    拜托你,我自己不能去,既然你同這個領班很熟,你去對他說别到車子那裡去,他肯定會把我們出賣的。

    無論如何,得讓一個不認識我的人去。

    如果他對我舅父說他不認識我,我知道我舅父,他決不會進咖啡館來找我的。

    他讨厭這些地方。

    象他這樣一個追逐女性*的老色*鬼,卻沒完沒了地教訓我,甚至跑到這裡來監視我,真叫人受不了。

    ” 埃梅得到我的指示,便派一個夥計去了,要他對德·夏呂斯先生說埃梅脫不開身,如果先生要找德·聖盧侯爵,就說不認識他。

    馬車很快開走了。

    但聖盧的情婦聽不見我們說什麼,以為我們在談那個年輕的大學生,因為聖盧剛才責備她向他暗送秋波了。

    她就勃然發作,破口大罵起來。

     “行啊!輪到這個年輕人了,是不是?你事先提醒我,這很好。

    啊!在這種條件下吃飯太愉快了!您别聽他胡說,他神經有點毛病,尤其是,”她把臉轉到我一邊,”他這樣說是因為他相信擺出嫉妒的樣子就顯得高雅,就有大老爺風度。

    ” 她又揮手,又跺足,顯得煩躁不安。

     “可是,塞塞爾,不愉快的應該是我。

    你當着那位先生的面出我們的洋相,他該相信你對他有好感了。

    而在我看來,他的長相要多糟有多糟。

    ” “恰恰相反,他很讨我喜歡。

    首先,他的眼睛很迷人,看女人時有一種特别的神采,讓人感到他可能很喜歡女人。

    ” “别說了,至少在我走之前别說。

    你是不是瘋啦?”羅貝嚷了起來。

    ”侍者,把我的衣服拿來。

    ” 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走。

     “不,我需要一個人清靜一會兒,”他惡狠狠地對我說,就和他剛才跟他情婦說話時的語氣一樣,好象也在跟我生氣似的。

    他的憤怒就好比歌劇中的一個樂句,好幾段歌詞都用這同一個樂句。

    盡管在腳本中它們的意思和性*質各不相同,但是樂句把它們溶進了同一個感情中。

    羅貝走後,他情婦叫來埃梅,問了他許多情況。

    然後她想知道我對他的印象。

     “他的眼睛很有意思,是不是?您明白,我感興趣的,是想知道如果我要他常來侍候我,要他跟我去旅行,他會怎麼想。

    僅此而已。

    要是喜歡一個就愛一個,那就太可怕了。

    羅貝不該胡思亂想。

    我那些想法在我頭腦中會自生自滅。

    羅貝完全可以放心。

    (她一直看着埃梅。

    )您看他的黑眼睛,我想知道那裡面藏着什麼。

    ” 不一會兒,有人來對她說,羅貝叫她到一個單間去。

    剛才,他沒有穿過餐廳,而是從另一道門到那個單間去結束他的午飯的。

    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不多久,羅貝把我也叫了去。

    我看見他的情婦躺在長沙發上,滿面春風,笑逐顔開;聖盧在拼命地親她,撫摸她。

    他們在喝香槟酒。

    ”好呀,您!”她不時地對他說,因為她剛剛學會這個說法,她認為這最能表達柔情和幽默。

    我飯吃得很少,心裡很不自在,盡管勒格朗丹那番話對我沒起什麼作用,但當我想到這第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開始于飯店的一個單間,結束于劇院的後台,不免感到惋惜。

    拉謝爾看着表,怕耽誤演出時間,然後給我斟了一杯酒,遞給我一支東方煙,從衣服上取下一朵玫瑰花送給我。

    我心想:”我沒有必要過分抱怨浪費了這一天。

    我在這個年輕女人身邊度過的幾小時并不是毫無所獲,我有了一朵玫瑰花,一根香噴噴的煙,一杯香槟酒,這是她好意給我的,花多少錢你也買不來。

    ”我這樣想,是為了使這枯燥乏味的幾小時具有美學價值,從而使自己心安理得,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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