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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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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個人名。

    不過,我感到句子本身無可指摘,隻怪我自己沒有本事,不夠靈活,不能把句子讀完。

    我又一次沖刺,手腳并用,沖到我将能發現事物之間新的關系的地方。

    可每次讀了一半,我就堅持不下去了,就象後來在部隊上進行”橫杆”訓練時跑到橫杆跟前我就停下來一樣。

    然而,我對這位新作家仍然不勝欽佩,就象一個體操得零分的笨手笨腳的孩子在另一個比他靈巧的孩子面前露出贊歎神色*一樣。

    從此,我對貝戈特就不大欣賞了。

    我覺得,他的明晰清暢成了缺點。

    有一個時期,同樣的内容,當弗羅芒丹③作畫時,人們一眼就能看清楚,可是由雷諾阿④來畫,就誰也看不懂了。

     ①布裡昂(1862�),法國政治家。

    
②克洛代爾(1868�),法國作家和外交家。

    
③弗羅芒丹(1820�),法國畫家和作家,擅長畫風景畫。

    
④雷諾阿(1841�),法國畫家,印象派成員之一。

    
今天,那些風雅之士告訴我們,雷諾阿是十九世紀的大畫家。

    可他們說這話時忘記了時間,即使在十九世紀中葉,雷諾阿也是用了很長時間才被尊為偉大藝術家的。

    一個獨辟蹊徑的畫家,一個獨樹一幟的藝術家,要象這樣受到公認,必須采用眼科醫生的治療方法。

    用他們的畫或小說進行治療不總是令人愉快的。

    治療結束後,醫生對我們說:現在請看吧。

    我們看見的世界(不是被創造一次,而是經常被創造,就象一個獨出心裁的藝術家經常突然降世一樣)同舊世界大相徑庭,但一清二楚。

    婦女們在街上行走,和昔日的婦女截然不同,因為她們是雷諾阿的婦女,從前,我們是拒絕承認他畫上的婦女的。

    車子也是雷諾阿的車子,還有大海和天空:我們渴望在雷諾阿的森林裡散步,可是,當我們第一天看見他的森林時,覺得它什麼都象,唯獨不象森林,比如說它象一幅色*調細膩,但就是缺少森林特有色*調的挂毯。

    一個新的不持久的世界就這樣創造出來了。

    它将存在下去,直到另一個新的别出心裁的畫家或作家掀起一場新的地質災難。

     在我身上取代貝戈特的那個作家,不是以事物之間的缺乏聯系,而是以事物關系的新奇和嚴密使我感到不耐煩。

    我不習慣這種結構,有的地方讀來讀去總感到讀不下去,每次都要花九牛二虎之力。

    此外,如果一千次中能有一次跟上作家的思路,把他的句子讀完,我就能感受到一種诙諧、真實和魅力,跟我從前讀貝戈特的作品産生的感覺一模一樣,但更有滋味。

    我思忖,不久前是貝戈特讓我看到了煥然一新的世界,現在,我期待着他的繼承者向我展現一個更新的世界。

    因此,我尋思,我們向來認為藝術仍停留在荷馬時代,而科學卻從沒有停止發展,這種把藝術和科學隔裂的看法究竟有沒有道理。

    也許,在這一點上藝術和科學十分相似。

    我認為,每一個标新立異的新作家總比他的前輩有所發展。

    誰能對我說,二十年後,當我能毫不費力地跟上當今這位新作家的思路的時候,不會出現另一個作家,而當今這個作家不會跑去同貝戈特會合呢? 我同貝戈特談了這個新作家。

    他的話使我對新作家産生了反感,倒不是因為他使我相信這個作家藝術如何粗陋、淺薄和空洞,而是因為他說他看見他和布洛克長得很象,簡直難分真假。

    從此,這個作家的書頁上都映着這個形象,我不再認為應該強迫自己去努力理解他的句子了。

    貝戈特在我面前說他的壞話,我認為與其說是出于對他的成功的妒嫉,毋甯說是因為對他的作品一無所知。

    他幾乎什麼書也不讀。

    他的思想大部分已從他的大腦轉入他的書中。

    他消瘦了,仿佛動過手術,把他那些書割掉了似的。

    他的創作已本能地枯竭了,因為他所想的幾乎全部創作出來了。

    他和康複中的病人及産婦一樣,過着單調乏味的生活。

    他那雙漂亮的眸子變得凝滞,微微有些眼花,就象一個躺在海邊的人,在朦胧的幻想中,凝望着每一個細小的波紋。

    況且,如果說我不再象過去那樣樂意同他交談,我也并不覺得内疚。

    他是一個安于習慣的人,無論是簡樸的,還是奢侈的,隻要一養成,在一段時間内就成為他的必需。

    我不知道地第一次到我家來是為了什麼,可以後他每天來是因為他頭天來了。

    他來我家,如同他去咖啡館一樣,是為了别人不同他說話,為了他能夠–偶爾一次–同别人說話,因此,如果有人想推斷他每天到我家來的原因,怎麼也不會看到他對我們的憂慮有同情心,或對同我交談感興趣。

    但是,他常來我家對我母親卻不是無關緊要的,我母親對任何可能被看作對她的病人表示敬意的行為都要感動一番。

    她天天對我說:”可别忘了好好謝謝他呀。

    ” 戈達爾太太也來看望我們了。

    這是女人特有的關懷,是對她丈夫來我家出診的無償補充,就象一個畫家的妻子在擺姿勢的間隙給我們端來點心一樣。

    她來向我們推薦她的”侍女”;要是我們喜歡請男人護理,她就去”四處奔波”;看到我們拒絕,她對我們說,她希望這至少不是我們的”推托”。

    推托一詞在她那個圈子裡是指不接受邀請的借口。

    她向我們保證,教授在家從不說他的病人,可他憂心忡忡,滿面愁容,就好象是她生了病。

    以後我們會知道,即使戈達爾大夫為妻子生病擔憂是真的,但作為一個對妻子最不忠實,但最感恩戴德的丈夫,這樣做既嫌不夠,又嫌過分。

     盧森堡大公的法定繼承人也給了我同樣有用的幫助,而且方式更令人感動(是最傑出的智慧、最高尚的心靈和最罕見的表達能力的混合物)。

    我是在巴爾貝克同他相識的,他來看望他的一個嬸嬸盧森堡親王夫人。

    那時候他隻不過是納索伯爵。

    幾個月後他和另一個盧森堡親王夫人的女兒,一位迷人而且十分富有的小姐結了婚,因為她是一位經營大面粉企業的親王的獨生女。

    緊接着,那位膝下無子女,對納索侄兒不勝寵愛的盧森堡大公提請下議院認可納索伯爵為大公的法定繼承人。

    就象所有這一類婚姻一樣,财産既是障礙,又是動因。

    在我的記憶中,納索伯爵是我遇見的年輕人中最引人矚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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