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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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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爾、夏爾特爾、巴黎”一樣。

     “墨墨這家夥就愛故弄玄虛,”她嚷道,”我們同他談您談了很長時間,他對我們說,如果能同您認識,他将不勝高興,就象從來沒有見過您似的。

    您說他怪不怪?我象這樣背後議論我的小叔子有時候象個瘋子,是不是不好?我很崇拜他,很欣賞他的才華。

    ” 她把德·夏呂斯先生說成瘋子,我感到很震驚。

    我想,也許可以用半瘋半傻來解釋他的某些行為,例如,他曾興緻勃勃地打算要求布洛克打自己的母親。

    我發現,德·夏呂斯先生說的話和說話的方式都讓人覺得他有點兒象瘋子。

    當我們第一次聽到一個律師辯論或一個演員念台詞時,發現他們的語調和一般人的語調差别很大,會感到驚訝。

    但當我們發現大家都不覺得奇怪時,也就不對别人說什麼了,對自己也不說什麼,僅僅對他們的才華作些評價。

    看了法蘭西劇院一個演員的演出,我們最多會想:”他幹嗎不讓他舉着的雙臂一下子落下,而是一點一點地、斷斷續續地放下,至少用了十分鐘?”或者聽了拉博裡①的辯論,我們會想:”為什麼他一張嘴就發出這些悲切而意外的聲音,他所談的不過是一件極其平常的事?”但因為大家一上來就接受了,所以也就不覺得反感。

    同樣,當我們聽到德·夏呂斯先生說話語氣誇張,和一般人的說話不同時,也會有想法,好象時刻想對他說:”為什麼這樣大叫大嚷?為什麼這樣傲慢無禮?”隻不過大家都默認了他的講話方式。

    當他誇誇其談時,我們也就和大家一樣,聽得津津有味了。

    但可以肯定,在有些時候,一個外人聽到他這樣說話,會以為是瘋子在喊叫。

     ①拉博裡(1860-1917),法國著名律師,他的英俊的相貌,洪亮的嗓門和能言善辯的口才吸引了許多人。

    
“可是,”公爵夫人又說,樸實自然的語氣中又加進了一些蠻不講理的意味,”您能肯定沒有搞錯?肯定是我的小叔子帕拉墨得斯?盡管他喜歡把事情神秘化,但我似乎難以相信! ……” 我回答說,肯定無疑,想必是德·夏呂斯先生沒有聽清我的名字。

    呼嘯山莊 “呀!我得離開您了,”德·蓋爾芒特夫人好象不無遺憾地對我說。

    ”我要到利尼親王夫人家坐一坐。

    您去不去?不去?您不喜歡社交?這樣好,那真沒意思透了。

    要是我可以不盡這個義務就好了!可她是我的表姐妹,不去不好。

    我很遺憾,因為我是可以帶您去的,甚至還可以帶您回來。

    那就再見了,我為星期五感到高興。

    ” 如果說德·夏呂斯先生在德·阿讓古爾先生面前不好意思承認認識我,那倒還說得過去。

    可是,他對他這個非常欣賞他的嫂子也矢口否認(既然他的嬸母和外甥認識我,他認識我是很自然的事),這就叫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我就要講完這件事了,不過,還要說一句:從某人角度看,德·蓋爾芒特夫人身上有一種高尚的品質,她能把别人隻能部分忘卻的東西全部從記憶中抹去。

    她就好象在上午散步時,從沒有遇到我的糾纏、尾随和跟蹤似的,我向她意時,她從沒有流露出厭煩,聖盧懇求她邀請我時,她從沒有斷然拒絕。

    她對我的态度是那樣親切、自然。

    她非但沒有作事後解釋,沒有說一句含蓄的話,沒有扮出弦外有音的微笑。

    非但使她現在這種和藹可親、不回顧過去和毫無保留的态度流溢出一種十分正直的品質,就象她的魁偉身軀給人以正直的印象一樣,而且,她過去對某一個人可能存有的不滿現在已化作灰燼,都已從她的記憶中,至少從她的态度中清除出去了;因此,每當她必須用最自然的神态,對待可能被其他許多人當作借口而保持冷漠和進行指責的事情時,如果我們注視她的臉孔,會感到她在進行一種潔身禮。

     然而,如果說德·蓋爾芒特夫人對我态度的變化使我深感驚訝的話,那麼當我發現我對她的态度變化更大時,我就更難以形容我的驚訝了。

    曾幾何時,我不是成天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地想找一個能把我介紹給她的人,而且希望在得到第一個幸福之後,能得到更多的幸福,以滿足我那越來越苛求的心嗎?我不是隻有在這種時候才生氣勃勃、精神煥發嗎?正因為我沒有找到合适的人,才決定到東錫埃爾去找羅貝·德·聖盧的。

    而現在,就是他的一封信(不是關于德·蓋爾芒特夫人的,而是關于德·斯代馬裡亞夫人)搞得我内心紛擾,魂不守舍。

     最後,作為這次晚會的結束語,我想補充一點。

    晚會上,布洛克同我講了一件事,但其正确性*幾天後就被否認了。

    我對這事一直迷惑不解,為了它,我和布洛克很長時間不說話。

     這件事本身就是許多奇怪的矛盾中的一個,讀者在《索多姆》第一卷中能找到解釋。

    現在我就來談這件事。

    那天晚上,在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家裡,布洛克不停地向我吹噓,德·夏呂斯先生在街上遇見他時,對他的态度如何親切,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就好象認識他似的,并且知道他是誰。

    開始我不以為然,隻是笑笑而已。

    從前,在巴爾貝克海灘,布洛克不是對同一個夏呂斯發表過異常激烈的言詞嗎?我心裡想,布洛克的父親”不經認識”就認識了貝戈特,布洛克學着他父親的樣,”不經認識”就認識了男爵,而他所認為的親切目光,其實是漫不經心的目光。

    但是布洛克畢竟講了那麼多細節,他那麼肯定德·夏呂斯先生有兩、三次想走來同他攀談,因此,當我想起我曾和男爵談過我這個同學,男爵在探望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後回家的路上确實向我問起過他的許多情況時,我也就相信布洛克沒有撒謊,德·夏呂斯先生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我的朋友,等等。

    因此,過了一段時間,在劇院裡。

    我對德·夏呂斯先生說,我想把布洛克介紹給他,征得他的同意後,我就去找布洛克了。

    可是,德·夏呂斯先生一見他,就露出了驚訝,但傾刻間就被一股怒火取而代之。

    他非但不把手伸給布洛克,而且,每當布洛克同他說話,他回答時态度極端傲慢,聲音咄咄逼人,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因此,布洛克認為–據他說,在這之前,男爵對他從來是笑臉相迎–我在同男爵短短的交談中(我知道德·夏呂斯先生很注重禮節,在把他帶去見布洛克之前,同他談了談我這位同學的情況),沒有把他介紹給他,反而在他面前說了他的壞話。

    布洛克疲憊不堪地離開我們,就好象剛才想爬上一匹時刻準備狂奔的馬或想在洶湧澎湃、随時都會把人抛向卵石灘的波濤中遊泳而拼出了全部力氣似的。

    後來,他有半年時間沒有同我說話。

     還要過幾天才能和德·斯代馬裡亞夫人共進晚餐。

    對我來說,這些日子是令人難以忍受的,而不是令人愉快的。

    一般地說,離預定的時間越近,我們會感到越長,因為我們會用更小的單位計量時間,或者說因為我們老想着時間。

    據說,教皇的任期是以世紀計算的,他也許不想計算時間,因為他的目标是無限大。

    我的目标隻有三天,我用秒計算,我沉醉在遐想中,遐想是溫存的開始,但因為這種溫存(正是這種溫存,而不是其他任何溫存)不可能讓我渴望的女人來完成,我感到煩躁不安。

    總之,盡管在通常情況下,一種欲|望越是難以得到滿足,就越強烈(是難以,而不是不可能,因為不可能會扼殺欲|望),然而,對于一種肉體欲|望,肯定它在短期内的一個确定時刻能夠實現不見得比不能肯定少令人激奮,深信能得到快樂,也和憂慮一樣,會使等待變得難以忍受,因為我們會反複想象将要享受的快樂,這會象憂慮那樣,把時間切割成無數個小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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