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13)

首頁
    那裡同我們打仗嗎?” “不會,他們讨厭戰争,其實,厭戰是合乎情理的。

    但是德皇是愛好和平的。

    他們向來要我們相信,他們想打仗是為了迫使我們讓步。

    這可以同撲克牌賭|博相比較。

    德皇威廉二世的密探摩納哥親王來同我們密談,他說如果我們不讓步,德國就會對我們不客氣。

    于是我們就讓步了。

    其實,我們不讓步,也不會有任何形式的戰争。

    你隻要想一想,在當今這個時代,一場戰争将會在全世界引起怎樣的反響。

    這比《聖經》所說的洪水和世界末日更具有災難性*,隻是時間短一些罷了。

    ” 他對我大談友誼、愛好和遺憾,盡管他和所有象他那樣的旅行家一樣,第二天就要動身,到鄉下去住幾個月,隻是在返回摩洛哥(或另一個地方)之前回巴黎呆一、兩天。

    但是,那天晚上我感到心頭發熱,他的話在我心間喚起了甜蜜的夢幻。

    從此,我們難得的促膝談心,尤其是這一次,在我記憶中刻下了新的裡程碑。

    這是友誼之夜,無論是對我,還是對聖盧。

    但是,我擔心,此刻我對他産生的友誼不一定是他所希望喚起的友誼(為此,我感到有點惴惴不安)。

    我仍然沉浸在他象馬兒那樣小步奔跑,以優美的動作擊中目标帶給我的快樂中。

    我覺得,我所以感到快樂,也許是因為聖盧沿牆在長椅靠背上做的每一個動作能在他本人的個性*特點中找到原因,但更因為這些動作與出身和教育傳給他的家族特性*密切相關。

    霧都孤兒 首先是穩定的情趣,不是指對美的鑒賞,而是指舉止風度,這種穩定性*能使貴族青年在遇到新情況時,象一個應邀彈一支新樂曲的音樂家那樣,産生适應新情況的感覺和意志,使他的技巧和技術盡善盡美地發揮。

    此外,這種穩定性*能使貴族青年的情趣充分發揮作用,不必左右考慮,然而,有多少資産階級青年因顧慮重重而束縛了手腳,既怕禮節不周當衆出醜,又怕顯得過分熱情讓朋友嗤笑。

    羅貝鄙視禮節,當然,他心裡從沒感到要鄙視禮節,但由于遺傳,這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他的祖先待人接物也從來不拘禮節,不擺架子,認為這樣做隻能使對方感到滿意和愉悅。

    還有慷慨大方的崇高品質,這種品質使羅貝從不把物質利益放在眼裡(他在這家飯館一擲千金,這使他成了這裡–就象在其他地方一樣–最時髦、最受歡迎的顧客,這一點不僅可以從仆人,而且可以從所有最體面的青年對他大獻殷勤的态度上看出來),他象蔑視鋪着绛紅色*軟墊的長椅子那樣蔑視物質利益,剛才他确實象征性*地踐踏了幾張長椅,它們就象一條華麗的五彩路,隻有在使我朋友以更雅的風度和更快的速度走到我身邊時,才能博得他的歡心。

    情趣穩定,慷慨大方,這就是貴族階級的主要品質,透過他們清晰透明、意味深長的軀體(不象我的軀體那樣一片模糊),可以隐隐約約地看到這些品質,正如透過一件藝術品可以看出藝術家的技藝和能力一樣;這些品質使聖盧沿牆表演的快跑動作明白易懂,引人入勝,就象刻在教堂柱子中楣上的騎士奔跑動作那樣一目了然,令人陶醉。

    ”唉,”羅貝可能會想,”我何苦把青春浪費在鄙視出身,一味追求正義和精神上呢?除了非交不可的朋友外,何苦還選擇一些笨拙的有口才的布衣者為夥伴呢?到頭來,我表現出來的和給人留下寶貴記憶的形象,不是我的意志努力并且值得我努力去塑造的、和我本人相符的形象,而是一個非我所塑造、甚至同我毫無共同之處的形象,一個我從前一向鄙視并且設法舍棄的形象。

    我何苦象這樣癡心地愛我這位心愛的朋友呢?到頭來,他最大的樂趣是在我身上發現一種更加普遍的東西,盡管他嘴上信奉友誼,心裡卻不可能這樣想,他尋找的快樂不是友誼方面的,而是精神的,無私的,可以說是一種藝術的快樂。

    ”這就是我今天所擔心的,我怕聖盧會産生這種想法。

    他這樣想就錯了。

    要是他沒有象他所做的那樣,喜愛比他身體固有的敏捷更高雅的東西,要是他沒有象這樣長期擺脫貴族的傲慢習氣,那麼他的敏捷就會顯得吃力和笨拙,他的舉止就會顯得粗俗和不雅。

    正如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需要嚴肅的态度才能使她的談話和回憶錄給人以一種輕薄而有才華的印象那樣,聖盧為使自己的身軀具有高度的貴族氣派,從不考慮怎樣顯示,而是尋求更高的目标,使貴族氣派作為無意識的和高雅的線條溶于他的身體中。

    因此,對他來說,思想的高貴離不開身體的高雅,但是,如果沒有思想的高貴,身體的高雅也就殘缺不全。

    一個藝術家要在作品中反映自己的思想,無需把思想直接表達出來;甚至可以說,對上帝的最高贊揚存在于無神論對上帝的否定中,無神論者認為天地萬物已經十全十美了,無需再有一個造物主。

    我也清楚地知道,這個沿牆奔跑、做出和教堂柱子中楣上的騎士一樣動作的年輕人,我在他身上所贊賞的不隻是一件藝術品;剛才,他為了我而離開了那位年輕的親王,離開了查理七世的孫女納瓦爾王後卡特琳娜·德·富瓦克斯的後裔,他在我面前從不炫耀他的高貴出身和巨大财富,他在把駱馬毛大衣披在我怕冷的身上時顯得那樣自信,那樣靈活,那樣文雅,而這些恰恰是他傲慢、敏捷的祖先傳給他的特征;然而,所有這些–富瓦克斯親王,高貴的出身和巨大的财富,傲慢而敏捷的祖先–難道不是他生活中的比我資格更老的朋友嗎?我原以為他這些朋友會把我和聖盧永遠隔開,然而相反,聖盧作出了隻有絕頂聰明的人才能作出的選擇,毫無拘束地為我抛棄了這些朋友,他身體的動作正是他這種自由的寫照,完美無缺的友誼就在這自由中實現。

     蓋爾芒特家族的這種不拘禮節–不是指羅貝身上表現出來的高雅脫俗的不拘禮節,因為祖傳的傲慢在羅貝身上隻是一件無意識的高雅的外衣,掩蓋了真正的高尚的謙虛–可能會露出庸俗的傲氣,這一點,我不是在德·夏呂斯先生,而是在德·蓋爾芒特公爵身上發現的。

    德·夏呂斯先生性*格上的缺點與貴族的習性*相重疊,至今他對我仍是個謎。

    蓋爾芒特公爵盡管從整體上說也很粗俗(從前,我外祖母在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家裡遇見他時,對他的粗俗舉止甚為反感),但他身上仍有不少舊貴族的特點。

    對于這一點,我去他家吃晚飯的那一天,也就是我和聖盧共進晚餐的第二天就有所感覺。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