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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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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仿佛把我當成了一個國王。

    我從他的神态中感覺到,他似乎還可以等我一個鐘頭,但我想到我耽誤了大家吃飯,尤其想到我答應聖盧要在十一點趕到德·夏呂斯先生家裡,不由心中惴惴不安。

     ①蘭多爾是意大利喜劇中的多情人物,他手拿吉它到一位美人的窗口演奏。

    法國喜劇家博馬舍(1732-1799)在他的作品《塞維勒的理發師》中,讓他的男主人公阿勒瑪維華伯爵自稱是蘭多爾,以引誘女主人公羅絲娜。

    
②霸爾多洛是《塞維勒的理發師》中的人物,一個專制、愚蠢、令人生厭的老頭子,他身為貴族小姐羅絲娜的保護人,企圖用強制和蒙騙的手段娶她為妻。

    霸爾多洛成了愛嫉妒、愛生疑、狡詐而貪婪的保護人的典型。

    
西班牙部長帶我去客廳(在路上,我碰見那位受門房迫害的聽差,我問他未婚妻最近情況怎樣,他喜形于色*,對我說,正好明天是他們出去玩的日子,整天都可以呆在一起,他一個勁兒稱贊公爵夫人有副好心腸)。

    我擔心德·蓋爾芒特公爵會不高興。

    誰知他卻笑容滿面地把我迎進客廳,他這種高興顯然部分是出于禮貌而裝出來的,但也是真誠的,因為我耽誤了那麼久,他已饑腸辘辘,再則,他意識到滿屋賓客也和他一樣已等得不耐煩了。

    的确,後來我知道,大家等了我三刻鐘。

    蓋爾芒特公爵大概認為,既然大家已經挨餓了,再延長兩分鐘也不會使問題變得更嚴重;既然出于禮貌他把吃飯時間推遲了那麼久,要是再往後推一推,讓我相信我沒有遲到,大家沒有等我,豈不更禮貌周全。

    于是,就象離開飯時間還有一個鐘頭,還要等幾位客人似的,他問我對埃爾斯蒂爾的畫有何印象。

    但剛問完,他就和公爵夫人步調一緻地、不失分秒但又不讓人看出他饑腸辘辘地把我介紹給他的客人。

    僅僅在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周圍的情況發生了變化,我仿佛成了巴西法爾①,驟然被帶進了貴婦中間,而在這以前,我除了在斯萬夫人的沙龍裡見習過一段時間外,一直生活在我母親身邊,生活在貢布雷和巴黎,習慣受到經常流露出不滿的資産階級婦女的保護和警惕,她們從來隻把我當作小孩子。

    但在蓋爾芒特夫人的沙龍裡,那些袒胸露肩的貴婦(她們的玉肌從含羞草幹莖兩側或從玫瑰花寬瓣兒底下顯露出來),隻是以愛慕的目光久久把我凝視,似乎僅僅因為羞怯才沒敢上來擁抱我。

    盡管如此,她們中許多人在生活作風方面是無懈可擊的,我是說許多,而不是全部,因為最正派的貴婦對輕薄女子也不會象我母親那樣深惡痛絕。

    行為不端會遭到玉潔冰清的女友反對,但在蓋爾芒特社交圈内,盡管人人都已看到,但卻不把這當作一回事,要緊的是必須把持續至今的關系繼續保持下去。

    大家佯裝不知女主人的身子已嫁給了一個願意要她的男人,隻希望”沙龍”能保持完整。

     ①巴西法爾是德國詩人和作曲家瓦格納的歌劇《巴西法爾》中的主人公。

    純潔的巴西法爾受到巫師女兒的引誘,但他終于戰勝了巫師及其女兒,最後成為國王。

    
公爵對其他客人顯得無拘無束(他早就不需要向他們學習什麼和教他們什麼了),但在我面前,卻很拘謹(他對我的長處還一無所知,這使他對我産生了一種類似路易十四宮廷的大貴族對資産階級部長可能産生的尊敬),因此,他顯然認為,我認不認識他的客人,至少對我(如果不是對他的客人的話)是無關緊要的;我這邊害怕給他丢臉,老想着怎樣給他的客人留下個好印象,他那裡卻隻關心他的客人能不能給我留下好印象。

     再說,一開始就發生了一個極其複雜的戲劇性*小插曲:我剛邁進客廳,還沒來得及向蓋爾芒特公爵夫人問候,公爵就象要給人一個意外的高興似的,把我帶到了一個矮個子夫人跟前,仿佛要對她說:”這是您的朋友,您瞧,我硬把他給您拽來了。

    ”然而,我還沒有被公爵推到這位夫人跟前,她就閃動着烏黑而溫柔的大眼睛,頻頻向我送來狡黠的就象我們向一個可能認不出我們的老熟人發出的微笑。

    我現在就處于這種情況,我想不起她是誰了,因此,我一面往前走,一面卻把頭轉向别處,避免對她的微笑作出反應,直到公爵把我介紹給她,我才算擺脫困境。

    在這期間,那位夫人繼續讓她的微笑保持不穩定的平衡。

    她似乎急于想擺脫這種尴尬局面,想聽到我說:”啊!夫人,我想是的!媽媽如果知道我們又見面了,她會多高興啊!”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名字,就象她剛才急于想看到我象熟人那樣向她問候,好讓她無限延長的微笑就此終止。

    但是,德·蓋爾芒特公爵幹得很不出色*(至少我認為是這樣),他似乎隻介紹了我的名字,我對這位我似乎應該認識的陌生女人仍然一無所知,而她也沒有想到要作自我介紹,盡管我蒙在鼓裡,她似乎非常清楚為什麼要對我那樣親熱。

    因為當我走到她跟前時,她不是把手伸給我,而是親切地握住我的手,親密地同我交談,好象我也知道她回憶起來的那些美好的往事似的。

    她對我說,阿爾貝–我想大概是他的兒子–沒有來一定會感到遺憾。

    我在老同學中尋找叫阿爾貝的人,我隻找到布洛克,但我面前的女人不可能是布洛克太太,因為她去世已經多年。

    我努力想猜出她想象中的我和她共有的那段往事,但一無所獲。

    我從那雙溫柔的、不停地閃爍着微笑的、黑玉般半透明的大眼睛裡幾乎什麼也沒看見,就象看不清甚至閃耀着陽光的黑玻璃窗後面的景色*一樣。

    她問我,我父親是不是太勞累了,我是不是願意哪天和阿爾貝一起去看戲,我的身體是不是好一些了;我因為被搞得暈頭轉向,回答時稀裡糊塗,語無倫次,隻有”我今天晚上不太舒服”這句話說得比較清楚,她聽後百般體貼地親自把一張椅子挪到我身邊,我父母的其他朋友對我從沒有這樣過,因此我很不習慣。

    最後,公爵的一句話使我解開了謎團:”她覺得您很可愛”,他在我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我的耳朵震顫了一下,似乎對這幾個字并不感到生疏。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對我們–我和外祖母–也說過同樣的話。

    那是在我們認識盧森堡公主的時候。

    我茅塞頓開,我明白盡管面前這位夫人和德·盧森堡夫人毫無共同之處,但是,根據給她充當騎士的公爵先生使用的語言,我猜出她是傻瓜一類的人物,這是一位殿下。

    她根本不認識我的家庭,也不認識我,但她血統高貴,擁有世界上最多的财富(因為她是帕爾馬親王的女兒,嫁給了一個同樣是親王的表兄)。

    她對造物主感恩戴德,很想向她的同類證明,不管他們出身如何貧寒,如何卑微,她絕不歧視他們。

    說真的,我本該從她臉上的微笑猜出她的身份的,我曾見盧森堡公主在海灘上買了幾個黑面包送給我的外祖母,就象送給布洛尼動物園中的一頭牡鹿一樣。

    但我隻是第二次被介紹給一位殿下,因此,不知道大人物待人接物的普遍特點是情有可原的。

    再說,他們自己也沒有費神提醒我不要過分相信他們這種和藹可親的神态。

    就拿蓋爾芒特夫人來說,在歌劇院看戲那天,她曾親切地向我招手緻意,可是第二天,當我在街上同她打招呼時,她卻怒形于色*,正如有些人施給某人一個金路易後,以為情理上已說得過去,就可以一勞永逸。

    德·夏呂斯先生更是反複無常。

    不過,讀者以後會看到,我還認識一些屬于另一類型的殿下和陛下,她們以王後自居,說話的習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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