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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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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時上樓,強迫他給他遞襯衣。

    在禮節上必須嚴格履行職責,絲毫含糊不得,但是,當遇到悲痛之事和感情上的事時,就不講什麼責任了。

    路易十四最喜歡的一個人就是殿下,但是他這個王弟剛死幾個小時,用蒙福爾公爵④的話來說,殿下”屍骨未寒”,他就哼起了歌劇中的曲子,看到勃艮第公爵夫人⑤難以掩飾痛苦和憂郁,深感驚訝,為了讓歡樂回到大家中間,使弄臣下決心重新開始娛樂,他命令勃艮第公爵⑥玩牌。

    然而,這種對比不僅集中表現在德·蓋爾芒特先生的社交活動中,而且還可以從他無意識的語言,從他所關心的事和時間安排上看出來:蓋爾芒特一家不會比旁人更愛悲傷,甚至可以說,他們很少有真正的同情心;但是,每天都可以看見他們的名字因不計其數的葬禮而出現在高盧報的社交欄中,他們認為不把名字登在上面于心不安。

    我就象旅行者發現色*諾芬⑦或聖保羅⑧可能認識的彼此似乎十分相象的泥屋和露台那樣,在這個時而溫柔得使人感動,時而冷酷得令人發指,既能履行最微小的義務,又能撕毀最神聖的協約的德·蓋爾芒特先生的舉止風度中,我看到了路易十四宮廷生活所特有的,把情緒和道德上的不安當作純形式問題看待的超越常規的做法,兩個多世紀過去了,這一傳統卻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

     ①萊茵河選侯是路易十四的弟弟菲利浦的丈人。

    
②謝弗勒絲公爵(1646-1712),路易十四的财政大臣柯爾柏的女婿,富有思想,受人尊敬。

    
③殿下這裡指路易十四的弟弟菲利浦,封号為奧爾良公爵。

    路易十四親政後,菲利浦就被稱為”殿下”。

    他的第二個妻子夏洛特-伊麗莎白是萊茵河選侯的女兒。

    
④蒙福爾公爵是謝弗勒絲公爵的重孫。

    
⑤勃艮第公爵夫人(1685-1712),路易十四的外甥女,嫁給了路易十四的孫子勃艮第公爵。

    她酷愛奢華和娛樂。

    是法國路易十五的母親。

    
⑥勃艮第公爵(1682-1712),路易十四的孫子,法國王太子,路易十五的父親,心地善良,為人厚道。

    
⑦色*諾芬(約前565-473),古希臘哲學家和曆史學家,認為一切事物都是從水和土而出,反對把神說成和人一樣。

    
⑧聖保羅(約前15-62),基督教的使徒,著有《使徒行詩》和《使徒書信》。

    
帕爾馬公主向我表示親熱的另一個理由更特别一些。

    她先入為主,認為蓋爾芒特公爵夫人家的一切,不管是物還是人,都比自己家的高雅。

    事實上,她在其他人家裡也是這樣;她對最普通的菜,最一般的花,都會啧啧稱贊,不僅如此,她要求主人同意她第二天派廚師來學烹饪法,或派花匠領班來看花的品種。

    這兩人的薪金都很高,有自己的車馬,尤其是自認為技藝超群,無人匹敵,覺得到别人家去學習一種他們不屑一顧的菜肴烹調法或一種石竹的栽培法是丢盡臉面的事,這種石竹,論漂亮,不能和他們在公主府上早就栽培成功的品種相提并論,論色*彩,不如他們的”斑斓”,論體積,不如他們的大。

    但是,盡管她在别人家裡對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露出的驚訝神态是裝出來的,是為了顯示她并不為有高貴的地位和巨額财富而自高自大,因為自恃高傲是她的祖先所禁止的,也是她的母親要掩飾的,和上帝不能容忍的。

    然而,她卻真心實意地把蓋爾芒特公爵夫人的客廳看作聖地,每行一步,都有奇怪的發現和無窮的樂趣。

    一般地說(但這遠遠不能解釋帕爾馬公主的這種思想狀态),蓋爾芒特家和貴族社會的其他成員有明顯的不同:他們更高貴,更非凡。

    乍一看,他們給我的印象完全相反,我覺得他們平平淡淡,同其他所有的男人和女人沒有兩樣。

    我之所以會這樣,那是因為我在他們身上先看到的是名字,正如我根據巴爾貝克、佛羅倫薩和帕爾馬的名字進行遐想,形成了先入之見一樣。

    在我的想象中,這個沙龍裡的女人都是薩克森小塑像般的人物,但實際上,她們和普天下大多數婦女更相象,但是,蓋爾芒特家族也和巴爾貝克、佛羅倫薩一樣,一開始會使我們的想象力大失所望,因為他們和他們的同類沒有兩樣,與他們的名字相差很遠,但緊接着,就能使我們看到他們與衆不同的特點,雖然微乎其微。

    他們有着特别的外貌,皮膚呈粉色*,有時甚至呈紫色*,即使是男性*蓋爾芒特,也無一例外地長着輕柔而秀美的、亮得幾乎可以照人的金發,一绺一绺的,象地衣牆草,又象貓的皮毛(與這金光燦燦的頭發相對應的是智慧的閃光,因為在談及蓋爾芒特家族的膚色*和頭發時,也得說說和莫特馬爾家族①精神相仿的蓋爾芒特家族精神)。

    他們有一種在路易十四親政前就已變得更加純粹的,由于他們公開張揚而為大家所承認的貴族品質。

    所有這一切,外貌、皮膚和頭發的顔色*以及貴族的品質,無一不使蓋爾芒特家族哪怕是在由極其珍貴的物質組成的貴族社會中也顯得與衆不同。

    他們分布在這個社會中,但一眼就可以把他們辨認出來,就和礦脈一樣,金黃|色*的紋理标志着碧玉和缟瑪瑙,更确切地說,他們閃閃發光的頭發形成飄灑的波浪,一绺绺亂發猶如可以曲折的光線,沿着泡沫狀瑪瑙的兩側奔跑。

     ①莫特馬爾家族是羅什舒阿家族的分支,以法國上維埃納省的莫特馬爾村命名。

    
蓋爾芒特家族成員–至少是那些名副其實的蓋爾芒特–不僅有完美的肌膚,漂亮的頭發,明澈的眼睛,而且他們在站立、行走、緻意、握手和握手前舉眸凝視時,都有他們獨特的姿态,因此,他們和上流社會中的其他人有着明顯的區别,就象社交界人士明顯地區别于穿勞動服的農場主一樣。

    盡管他們待人和藹可親,但人們仍然會想:他們走路似燕子展翅般輕捷,緻意如玫瑰點頭般優雅,當他們看見我們走路、緻意和出門時的樣子,難道就(盡管他們掩蓋得很好)沒有權利認為我們和他們不是同一類人,他們是大地的驕子嗎?後來,我意識到,蓋爾芒特一家确實認為我不和他們同類,但我卻引起他們的羨慕,因為我有一些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但他們卻公開認為是唯一重要的長處。

    可是,又過了一些時候,我感覺到他們公開發表的信念隻有一半是真誠的,在他們身上,蔑視或者說驚奇與贊賞和羨慕同時存在。

    蓋爾芒特家族固有的身體柔韌性*有兩種表現特點:一種是動态的。

    他們的身體時刻都在動。

    比如,一個男性*蓋爾芒特向一位女士緻敬時,他的身影是一系列不對稱的和神經補償性*的動作保持不穩定平衡的産物,一條腿拖着步子,這也許是故意的,或者因為在打獵時經常摔跤的緣故,為了使這條腿跟上另一條腿,他讓軀幹微微偏斜,讓一個肩膀稍稍擡高,與軀幹的偏斜形成平衡,緻敬時,把單片眼鏡架到眼睛上,使得那隻眼睛上方的眉毛聳起來,讓那绺頭發落到額頭上。

    另一種柔韌性*,和貝殼式小船永久保留着的風、浪或航迹的形狀相仿,可以說形成了一種特有的靜中有動的風格,鼻子成鈎形向内彎曲,上面是暴眼睛,下面是兩片薄嘴唇,如果是女的,從這兩片薄嘴唇中流出的是嘶啞的聲音,一看到他們的鷹鈎鼻,就會想起十六世紀那些研究古希臘文化、過着寄生蟲生活的系譜學家出于好意為他們家族編寫的荒誕無稽的起源說。

    當然,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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