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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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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是怎樣的樂趣。

    德·蓋爾芒特夫人對不斷發表前後矛盾的法令性*意見,颠倒周圍人的價值觀念的消遣方式已感到不滿足了,她還想通過自身的社交行為,通過讓大家知道她作出的任何社交決定的方式,嘗一嘗那種人為的激動滋味,服從于那種感奮聽衆、左右政客的虛假責任。

    大家知道會有這樣的事:一個部長向議會報告工作時說,他認為他所遵循的行動準則是正确的。

    的确,這條行動準則在一個通情達理的人看來是非常普通的,但是,第二天,這位通情達理的人在報上讀了有關報道,看到部長的報告引起聽衆強烈騷動,文章中不斷插入一位議員諸如”太過分了”的譴責(議員的名字和稱号是那樣冗長,有關觀衆反應的描寫是那樣綿延起伏,相比之下,”太過分了”這幾個字占據的位置還不及半句亞曆山大體詩的長度),這時,他會頓然感到激動不安,開始懷疑自己贊成部長的觀點是不是錯了。

    舉個例子。

    從前,當德·蓋爾芒特先生(那時還是洛姆親王)在議會中當議員時,有時,在巴黎的各家報紙上,能讀到他象這樣的插話(盡管這主要是針對貢布雷選區,為向選民表明,他們沒有贊成一個死氣沉沉的或不哼不哈的候選人): 德·蓋爾芒特-布永先生,洛姆親王:”這太過分了!”(會場中央和右邊的幾個座位上爆發出一片叫好聲,最左邊的座位上歡聲雷動。

    ) 這位通情達理的讀者對那位明智的部長仍有幾分忠誠,但當他讀到另一個發言人回答部長時說的開頭幾句話,他的心受到了強烈的震動: “我毫無誇張地說,那位我假定他仍然是部長的人說的話(半圓形會場的右邊舉座嘩然)使我不勝驚訝,目瞪口呆……(雷鳴般的掌聲;有幾個議員急忙向部長席走去!郵電部副部長從座位上點首贊同。

    )” 這”雷鳴般的掌聲”把這位通情達理讀者的最後一些阻力一掃而光。

    一種本來是無足輕重的做法,他卻認為是對議會的淩辱,是極端可怕的做法。

    必要時,某個正常的事實,比如讓富人比窮人多納些稅,揭露一樁罪行,熱愛和平甚于戰争,等等,他也會一反常态,認為是可恥的做法,是對某些原則的亵渎。

    這些原則,他過去确實沒考慮過,也沒把它們記在心上,就因為它們激起了歡呼,赢得了大多數人的共鳴,他也就受到了強烈的震撼。

     此外,應當承認,這個被我用來解釋蓋爾芒特社交圈,後來用來解釋其他社交圈的政治家特有的狡猾手法,是由理解力的某種敏銳性*堕落而來的,這種敏銳性*常常用”領會字裡行間含義”來表達。

    如果說議會開會時會因為這種敏銳性*的堕落而出現不符合邏輯的事,那麼聽衆會因為缺少這種敏銳性*而反應遲鈍。

    他們會從字面上理解一切;聽到根據本人要求,一位達官顯貴被免去職務時,他們不會想到這是撤職,而會想:”既然是他本人提出的,就不是撤職”;聽到俄國人在日本人面前戰略撤退,撤退到事先準備好的更堅固的陣地時,他們不會想到這是一次失敗;聽到德皇為滿足德國某一個省的獨立要求,給予該省宗教自主權時,他們不會想到這是一種拒絕。

    況且(現在回到議會會議上),大會開始時,議員們所處的情況和那位将要閱讀會議報道的通情達理的讀者所處的情況是一樣的。

    他們聽說罷工工人向某部長派出過代表,當這位部長在鴉雀無聲的寂靜(這已經能使人嘗到人為激動的滋味了)中登上講台時,他們會天真地想:”哦!他們之間說了些什麼?但願一切都解決了。

    ”部長第一句話就說:”我無需對議會說,我高度意識到zheng府的責任,不可能接見這個代表團。

    根據我的職責,我沒有必要認識他們。

    ”這個開場白無疑是戲劇性*的變化,因為這是議員們的常識唯一不可能作出的假設。

    但是,正因為這是戲劇性*的變化,人們才報之以那樣熱烈的掌聲,幾分鐘後,掌聲才停止,部長才能繼續往下講。

    他回到座位後,受到同事們的熱烈祝賀。

    聽衆激動的情緒不亞于那天他忘記邀請和他作對的市議會主席參加官方盛大招待會所引起的激動。

    人們公開說,他這兩次的表現,象個真正的政治家。

    簡·愛 在那個時期,德·蓋爾芒特先生也經常向部長表示祝賀,這使古弗瓦西埃家的人深感氣憤。

    後來,我聽人說,有一段時間,他在議會中擔任重要職務,可望升任部長或大使,但是,即使在那個時候,當朋友有事求他幫忙時,他也從不以蓋爾芒特公爵自居,顯得很随和,在政治上從來不擺大人物架子。

    因為盡管他口中蔑視貴族,把他的同事視為侪輩,但他心裡根本不這樣想。

    他追求政治地位,假裝看重政治地位,其實卻視如敝屣。

    他在他自己眼裡,永遠是德·蓋爾芒特先生。

    政治地位猶如一件标志着重要職務的衣袍,别人可望而不可及,可對他說來,卻是多餘之物。

    因此,他的驕傲不僅能使他自然地裝出不拘禮節,而且還能使他表規出真正的謙虛。

     言歸正傳。

    前面談到,德·蓋爾芒特夫人會象政客那樣,作出出人意外的、令人激動的決定。

    同樣德·蓋爾芒特夫人頒發的決定也使蓋爾芒特家、古弗瓦西埃家和整個聖日耳曼區困惑不解,張皇失措,更不用說帕爾馬公主了。

    大家感到,這些決定就是原則,越是事先沒有想到,就越感到震驚。

    例如,如果新任的希臘部長舉行化裝舞會,每個人都要挑選服裝,大家心裡嘀咕,不知道公爵夫人會穿什麼。

    有一個人想,她也許會扮成勃艮第公爵夫人,另一個認為,她可能裝成迪雅巴爾公主,第三個認為,說不定她會裝扮成普緒喀①。

    古弗瓦西埃家的一位夫人忍不住問道:”奧麗阿娜,你化裝成什麼?”德·蓋爾芒特夫人的回答出乎意外:”什麼也不!”這句話不胫而走。

    大家認為,這句話洩露了奧麗阿娜對這位希臘新部長在社交界的真正地位的看法,以及對他應抱的态度。

    也就是說,這是大家始未料及的看法:一位公爵夫人”沒有必要”去參加這位新部長的化裝舞會。

    ”我看不出有必要去希臘部長家。

    我一不認識他,二不是希臘人,為什麼要去呢?我在那裡沒什麼事好做,”公爵夫人說。

     ①普緒喀是希臘神話中人類靈魂的化身,以少女形象出現,和愛神厄洛斯相戀。

    
“可是,大家都去呀。

    看起來會很有意思的,”德·加拉東夫人大聲說。

     “在自家的火爐旁呆着不也很有意思嗎?”德·蓋爾芒特夫人回答。

     古弗瓦西埃家的人驚得目瞪口呆,但蓋爾芒特家的人雖說不想模仿,卻很贊同:”當然,不是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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