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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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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況就不一樣。

    德·蓋爾芒特夫人也許從來沒想使我不愉快,從來隻說我的好話,對我客客氣氣,彬彬有禮(禮貌是蓋爾芒特家族豐富的精神生活),但是,一旦我要求她辦一件小事,她決不會為滿足我的需要而前進半步,就象在有些城堡中,你可以使用一輛汽車,使喚一個仆人,卻不能得到一杯蘋果酒,因為這沒有列入儀式安排中。

    究竟誰是我真正的朋友?是德·蒙莫朗西夫人,還是德·蓋爾芒特夫人?前者以傷害我為樂,但卻随時準備為我效勞;後者看到有人傷害我會很痛苦,但卻決不會幫我一丁點兒忙。

    此外,有人說德·蓋爾芒特公爵夫人盡談些無聊的事,而她的堂弟媳盡管才智平平,卻盡講有趣的東西。

    才智的形式多種多樣,彼此對立,這在文學界是這樣,在上流社會也是這樣,因此,不隻是波德萊爾和梅裡美才有權互相蔑視。

    正因為如此,每個人都有自己嚴密和專橫的目光、語言及行為體系,當我們和别人在一起時,總覺得自己比别人高明。

    德·蓋爾芒特夫人說的話,就象是一條從她那一類才智演繹過來的定理,我認為是人們唯一應該說的話。

    當她對我說,德·蒙莫朗西夫人向一切不懂的東西敞開思想,實在愚蠢時,或者,當她知道德·蒙莫朗西夫人幹了什麼壞事而對我說:”這就是您所說的好女人,可我說她是壞女人”時,我是從心底裡贊成她的看法的。

    但是,當我離開德·蓋爾芒特夫人,當另一個女人和我并起并坐,把公爵夫人貶得一錢不值,對我說:”其實奧麗阿娜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興趣”,甚至說(要是德·蓋爾芒特夫人在場,這似乎令人難以置信,因為她本人的聲明恰恰相反):”奧麗阿娜迷戀社交生活”時,那種專橫的現實,即德·蓋爾芒特夫人說的話絕對正确的現實就會土崩瓦解,那盞已經象普通記憶那樣遙遠的使晨曦變得慘淡無光的明燈就會消失。

    既然任何數學都不能把德·阿巴雄夫人和德·蒙邦西埃夫人化成齊次量,因此,如果有人問我,她們倆誰更高明,我當然無法回答。

     ①指1870年到1871年的普法戰争。

    
②腓特烈-查理親王(1775-1828),普魯士陸軍元帥。

    殘忍而兇暴。

    
③蓬帕杜爾夫人(1721-1769),路易十五情婦,對當時的文藝起過重要的保護作用。

    
④愛捷麗是羅馬神話中的泉水仙女,曾啟示過羅馬王努瑪。

    現在常用作”女幕僚、女謀士”解釋。

    
蓋爾芒特親王夫人的沙龍有許多特點,然而,大家談論最多的是它的排他性*,這部分歸因于親王夫人的王族出身,但尤其歸因于蓋爾芒特親王頑固不化的貴族偏見(公爵和公爵夫人在我面前從不放過對他的偏見冷嘲熱諷),因此,我認為親王是絕對不可能邀請我的,他眼裡隻有殿下和公爵,吃飯時他總要大發脾氣,因為他在餐桌上的位置不是他在路易十四時代可能享受的位置,他在曆史和系譜學方面知識淵博,隻有他才懂得這些禮節,就因為這個,許多上流社會人士在決斷公爵夫婦和親王夫婦之間的不同時,常常站在公爵夫婦一邊。

    我常聽人說,公爵和公爵夫人是新派人物,非常聰明,不象其他人,隻關心貴族世家有多少支系,他們的沙龍比他們堂弟的沙龍要先進三百年。

    現在我凝視手中的請柬,回想起人們對我說的那些話,不由得一陣顫栗,我想很可能是有人要愚弄我而給我這張請柬的。

     要是蓋爾芒特公爵和公爵沒有去戛納,我還可以通過他們弄清楚請柬的真假。

    我原以為上流社會人士不可能象我這樣會産生懷疑,其實不然,他們也會懷疑,因此,一個作家,即使是屬于上流社會的作家,為了客觀地、有區别地描繪各個階層,應該把這種感覺寫出來。

    最近我讀了一本引人入勝的回憶錄,發現其中有一個描寫懷疑的段落同我收到蓋爾芒特親王夫人請柬時的心情十分相似。

    ”我和喬治(也可能是埃利,我手頭沒有書,無法核對)渴望加入德萊塞夫人的沙龍,因為願望太強烈,當我們收到她的請柬時,我們倆都認為有必要謹慎從事,應該設法搞清楚是不是有人同我們開玩笑。

    ”然而,叙述者不是别人,正是奧松維爾伯爵(其妻是布洛伊公爵的女兒),另一個”也”想查清楚是否是一個騙局的青年,如果叫喬治,那就是德·阿古爾先生,若叫埃利那就是夏萊親王,他們是德·奧松維爾先生兩個形影不離的朋友。

     蓋爾芒特親王夫人舉行晚會的那天,我得知公爵和公爵夫人已于前一天返回巴黎,我決定上午去看望他們。

    但他們一大早就出門了,還沒有回來。

    我先在一間小屋裡窺視他們的馬車回沒回來。

    我原以為這是一個極好的了望台,誰知選錯了地方。

    在這裡幾乎看不見我們的院子,但可以遠遠望見另外幾個院子,這對我雖然沒有用處,但卻暫時為我提供了消遣。

    象這樣同時能了望好幾所房屋,使畫家流戀忘返的視點不隻在威尼斯能找到,在巴黎也不少見。

    我把巴黎比作威尼斯并不是信口開河。

    巴黎某些貧窮街區能使人聯想到威尼斯的貧窮街區:清晨,高高聳立、張開大嘴的煙囪被燦爛的陽光塗上了一層最豔的玫瑰色*和最嫩的粉紅色*;這些淩駕于房屋之上的煙囪組成了一個空中花園,色*彩細膩多變,猶如德爾夫特市或哈勒姆市①的一個郁金香愛好者開辟的空中花園。

    此外,那些房屋彼此距離很近,窗子隔着同一個院子相望,這使每個窗子變成了一個鏡框:這裡,一個廚娘眼望着地面在胡思亂想,那邊,一個老妪在替一個少女梳理頭發,黑暗中,老妪的面容難辨,活象個巫婆;由于隔着院子,聽不見對面房子裡的聲音,隻能透過長方形玻璃窗看見無聲的手勢,因此,每幢房子都為對面的鄰居并列展出一百張荷蘭畫。

    誠然,從蓋爾芒特府看出去,是另一番景象,但同樣光怪陸離,妙趣橫生,尤其從我所在的奇妙的三角點望去,視線一無阻擋地延伸到遠處高聳的房屋,前面有一個傾斜度很大的輪廓不太分明的坡地,那些聳立的房屋是錫利斯特拉親王夫人和普拉薩克侯爵夫人的公館,她們是德·蓋爾芒特先生的表姐妹,我從沒有見過她們。

    這是她們的父親布雷吉尼伯爵的府邸。

    從蓋爾芒特府到這座公館,中間隻有一些低矮的建築物,朝各個方向的都有,它們的斜屋頂不僅沒有擋住視線,反而延長了距離。

    弗雷古侯爵的車庫有一個紅屋頂的牆角塔,塔上有一個高高的尖頂,但細得象根針,擋不住視線。

    這個塔使人聯想起瑞士那些漂亮的古建築物,孤零零地聳立在一個山腳下。

    所有這些視線所及的地方,模糊不清,很不集中,從而使得德·普拉薩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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