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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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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爵回來的當天就去看他,似乎使他很受感動。

    可是,當我告訴他,我來他家,是為了求他的妻子打聽一下,她的堂弟媳是否真的邀請我參加她的晚會時,他的臉即刻變得-陰-沉起來。

    我觸及了蓋爾芒特夫婦不願效勞的那一類事。

    公爵對我說,現在談這個問題已為時過晚,萬一親王夫人沒邀請我,她會以為在向她要請帖,從前就有過一次,被他的堂弟和堂弟媳拒絕了,因此,他再也不願意讓他們感到他在直接或間接地插手他們客人的名單,在”幹涉”他們的家事,再說,他和他的妻子在外面吃晚飯,不知道是不是吃完飯就回家,因此,萬一他們不去參加親王夫人的晚會,最好的借口就是他們還沒有回巴黎,否則,他們肯定願意為我派人去問一問,或打個電話,告訴她,他們已經回來了。

    不過,肯定是來不及了,親王夫人早把客人的名單拟好了。

    ”您是不是和她的關系不好?”他問我,露出了懷疑的神态。

    蓋爾芒特家的人總怕自己不知道最近誰同誰吵架,怕人家背着他們言歸于好。

    公爵向來喜歡把一切可能令人不快的決定都攬在自己身上,他最後裝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似地對我說:”聽着,我親愛的,您剛才對我說的事我甚至不想告訴奧麗阿娜。

    您知道,她很樂于助人,又非常喜歡您,不管我說什麼,她都會派人送信給她堂弟媳的,這樣,假如她吃完飯覺得很累,也就沒有借口不去參加她堂弟媳的晚會了。

    我求您,不要對她提起這件事。

    如果您決定去參加晚會,我不用對您說,我們會為和您一起度過今天的夜晚而感到高興的。

    ”人情實在是太神聖了,有人向你求情,你不可能不講人情,不管你是不是真相信他。

    我不想讓人感到我在我的請帖和德·蓋爾芒特夫人可能的疲勞之間有一刻猶豫不決,我裝出沒有識破德·蓋爾芒特先生是在給我演戲,答應他決不向他的妻子談起我來訪的目的。

    我問公爵,我有沒有可能在親王夫人家裡遇見德·斯代馬裡亞夫人。

     “不可能,”他似乎很知情地對我說,”您說的這個名字我知道,俱樂部年鑒上可以看到。

    這種人是不可能到希爾貝家去的。

    您在那裡隻會看到過于斯文、過于乏味的人,會有一些公爵夫人,她們的爵号大家以為早已絕嗣,時機使它們得以新生,還有各國大使,許多科布格公國的人和不少外國的殿下,但您決不可能看到斯代馬裡亞的影子。

    希爾貝不用說見到她,就連聽到您提起她,都會感到不舒服。

    好了,您喜歡畫,我有一幅好畫應該讓您看一看,是我從堂弟那裡買來的,其中部分是用埃爾斯蒂爾的畫支付的。

    他那些畫,我們顯然是不喜歡了。

    堂弟把它作為菲利浦·德·尚巴涅①的畫賣給我,但我相信,是比尚巴涅更偉大的一個畫家畫的。

    您想知道我的想法嗎?我相信這是委拉斯開茲的作品,是最美好的年代的作品,”公爵看着我的眼睛對我說,可能是為了捕捉或加深對我的印象。

    一個仆人走了進來。

     ①菲利浦·德·尚巴涅(1602-1674),弗蘭德斯畫派最著名的畫家之一,擅長肖像畫。

    
“公爵夫人讓我問一問公爵先生,是不是願意接待斯萬先生,因為公爵夫人還沒有準備好。

    ” “讓斯萬先生進來,”公爵看了看表,知道離換衣服的時間還有幾分鐘,便吩咐道。

    ”我妻子自然沒有準備好。

    是她約他來的。

    您可不要在斯萬面前說起瑪麗-希爾貝的晚會喲,”公爵對我說,”我不知道請沒請他。

    希爾貝很喜歡他,因為他認定他是貝裡公爵的私生孫子,這當然不是真的。

    (要是沒有這個,您想想,我堂弟會理他嗎?他在百米外看見一個猶太人,都要把他臭罵一頓哩)。

    但是現在,由于德雷福斯案件,事情變得嚴重了。

    斯萬早該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應該同那些人斷絕來往;然而相反,他盡說些令人遺憾的話。

    ” 公爵把仆人叫回來,問他派去打聽德·奧斯蒙表兄弟病情人回來了沒有。

    公爵有他的如意算盤:既然他有理由相信他的表兄弟已是奄奄一息,他就得在他斷氣前,也就是說,在被迫居喪前派人去打聽消息。

    一旦正式得知阿馬尼安仍然活着,他就可以溜出去出席宴會,參加蓋爾芒特親王的晚會和化妝舞會。

    舞會上他将裝扮成路易十一,同他的新情婦進行最有刺激性*的幽會,直到第二天,待娛樂活動結束後,他再派人去打聽消息。

    如果堂兄弟夜裡去世,他就開始服喪。

    ”還沒有回來,公爵先生。

    ””真見鬼!這兒的人做事總要熬到最後一分鐘。

    ”公爵說。

    他怕阿馬尼安”斷氣”的消息提前登在一家晚報上,這樣他就不能去參加化妝舞會,便叫人給他拿來一份《時代》晚報,報上沒有這個消息。

     我好久沒看見斯萬了,猛然一見,我覺得他有些變樣,心裡嘀咕,他從前是不是蓄胡子,要不就是不留平頭。

    事實上,他的确有很大”變化”,因為他病容滿面,疾病使他改變了模樣,讓人乍一看會懷疑他從前不蓄胡子或不留平頭。

    (斯萬患的正是他母親患的那種病,她被這種病奪走了生命,得病時正好也是斯萬這個年齡。

    事實上,由于遺傳關系,我們的生命充滿了神秘的數字和魔法,仿佛真有巫婆在作祟。

    因為人類通常都有一定的壽命,對于一個家庭,對于家庭中彼此長得十分相象的人那就更是如此了。

    )斯萬衣着高雅潇灑,他的打扮,就象他妻子的打扮一樣,把昔日的他和現在的他緊密地聯系起來。

    他穿着一件珠灰色*的緊腰禮服,襯托出他颀長的身材,手戴一副黑白條紋手套,頭頂喇叭形灰禮帽,這種式樣的帽子是帽商德利翁專門為他,為薩岡親王、德·夏呂斯先生;莫代納侯爵、夏爾·阿斯先生和路易·德·蒂雷納伯爵特制的。

    我向他緻意,他自我親切微笑,同我熱情握手,這使我感到很驚訝,因為我們很久沒見面了,我以為他不會立刻認出我來的,我對他說我感到很吃驚,,他聽了哈哈大笑,還略帶點氣憤的樣子,又一次使勁地握了握我的手,仿佛對我說我這樣猜想,是懷疑他頭腦不健全,或感情不真摯。

    然而他就是沒認出我來,隻是幾分鐘後,聽到叫我的名字,才知道是我。

    這事我是過了很久才知道的。

    但是,當德·蓋爾芒特先生的一句話使他發現是我時,從他的臉上,從他的話語和對我講的事情中,看不出有任何變化,因為他對社交生活那一套駕輕就熟,運用自如。

    不僅如此,他舉止落落大方,毫不矯揉造作,即使在衣着上也顯示出他的首創精神,這一點同蓋爾芒特一家十分相似。

    因此,這位社交老手盡管沒有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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