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未必得此殊榮。
它不僅沒有逃出公爵的眼睛–盡管這一天他不得不向五百餘人還禮–而且也沒有躲過公爵夫人的目光,她遇到我母親後,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全告訴了我母親,但就是隻字不提我那樣行事不對,應該上跟前去。
她對我母親說,她丈夫對我這樣緻意贊歎不已。
說再也沒有比那更得體了。
人們不停地為這一鞠躬尋找各種各樣的優點,可就是無人提起明顯是最為珍貴的一點,即舉止審慎得體;人們也對我贊不絕口,我明白了這種種贊譽之詞與其說是對過去的獎賞,毋甯說是對将來的一種引導,就像出自某一教育學校校長之口的微妙之辭:”别忘了,我親愛的孩子們,這些獎品是獎給你們的,但更是獎給你們父母的,為的是讓他們在下一學年再送你們來上學。
”德·馬桑特夫人就是這樣,當外社團的某個人踏入她的圈子,她每每要在此人面前大吹特吹那些舉止審慎的人,說”需要找他們的時候,準能找到他們,不需要找他們的時候,他們讓人放心”,這簡直就象在間接地告誡一位渾身臭烘烘的家仆,洗澡對身體健康有百利而無一害。
①提埃波洛(1696-1770),意大利畫家,十八世紀最優秀的大型裝飾畫家。
就在德·蓋爾芒特夫人離開門廳前,我與她閑聊時,我聽到了一種嗓音,從此之後,這嗓音我怎麼都能辨别清楚,決不可能出任何差錯。
這是德·福古貝先生和德·夏呂斯先生在特殊場合的竊竊私語聲。
一位臨床醫生根本用不着候診的病人掀起襯衣,也無須聽診他的呼吸,隻要聽聽其嗓音,就足可以确診。
後來,我在沙龍裡曾多少次聽到某個人的聲調或笑聲,往往為之感到詫異,他雖然極力模仿自己的職業語言或所在圈子裡的人的舉止風度,故作莊重高雅的姿态,或裝出一副粗俗随便的模樣,但憑我這雙訓練有素,象調音師的定音笛那般靈敏的耳朵,從那虛假的聲音中,足可分辨出”這是一個夏呂斯式的人物”!這時,一家使館的全體人員走了過來,向德·夏呂斯先生緻意。
盡管我發現上面提及的此類病态僅僅是當天的事(當我發現德·夏呂斯先生和絮比安的時候),但要作出診斷,也無須提問,無須聽診。
不過,與德·夏呂斯先生交談的德·福古貝先生顯得捉摸不定。
可是,經曆了少年時代似懂非懂的階段之後,他早該明白自己是在與什麼東西打交道了。
同性*戀者往往以為世上唯有自己以這種方式作樂,可後來又誤以為–又是一個極端–唯有正常人例外。
但是,野心勃勃而又膽小怕事的的德·福古貝先生沉湎于這種于他也許是種享受的樂趣,時間并不很久。
外交生涯對他的生活産生了影響,使他規規矩矩。
加之在政治科學學校寒窗苦讀,從二十歲開始,他就不得不一直過着基督徒似的清白生活。
殊不知任何感官,一旦不用,就會失其功能和活力,漸漸萎縮,德·福古貝先生正是這樣,如同文明人再也不能施展洞穴人的體力和敏銳的聽力,他喪失了德·夏呂斯先生身上所具備的那種很少發生故障的特殊洞察力。
在正式宴席上,無論在巴黎還是在外國,這位全權公使甚至再也不敢相認那些身着制服、衣冠楚楚的人物實際上與他同屬一類。
德·夏呂斯先生喜歡對他人指名道姓,可一旦有人擡舉他的嗜好,他便怒氣沖沖,他點了幾個人的名字,弄得德·福古貝先生美得驚喜交集。
這并非因為經曆了漫長的歲月之後,他想入非非,試圖利用天賜良機。
而是這三言兩語的指點,确實漸漸改變了×公使團或外交部某部門的面貌,想起來象耶路撒冷聖殿或蘇薩的禦殿一般神秘,恰似在拉辛的悲劇中,指點阿塔莉弄清了若亞斯與大衛是同一種族,告訴阿布納”身居王後之位”的愛絲苔爾有”猶太種族”的血親。
見大使館的年輕成員紛紛上前與德·夏呂斯先生握手,德·福古貝先生看樣子感慨萬千,猶如《愛絲苔爾》①一劇中的埃莉絲在驚歎:
天哪!這麼衆多天真無邪的英姿佳麗,
四面八方蜂飛蝶舞在我眼前成群結隊!
多麼可愛的羞色*在她們臉上盡情描繪!
①拉辛的三幕悲劇。
接着,他渴望再了解一點”内情”,微笑着向德·夏呂斯先生投去狡黠的一瞥,既在探詢,又充滿欲念。
”噢,瞧您,當然的事。
”德·夏呂斯先生一副博學者無不通曉的神氣,象是在對一個毫無學識的蠢貨說話。
可德·福吉貝先生兩隻眼睛再也不離開那些年輕的秘書,使德·夏呂斯先生大為惱火,駐法×使館的大使是位老手,這些秘書當然不是他随随便便挑來的。
德·福古貝先生一聲不吭,我隻觀察着他的目光。
可我從小就習慣提供古典戲劇的語言,甚至可讓無聲之物說話,于是,我指使德·福古貝的眼睛說起話來,這是愛絲苔爾向埃莉絲解釋馬多謝出于對自己信仰的虔誠,堅持在王後身邊隻安排與他宗教信仰同一的姑娘的那段詩句:
然而他對我們民族的愛戀,
讓錫永的姑娘雲集在宮殿,
柔嫩的鮮花被命運之風搖曳,
象我一樣被移栽頭頂一天異色*,
在一個與世俗隔絕的地方,
他(大使閣下)精心管教把她們培養。
德·福古貝先生終于不再用自己的目光,開口說話了。
漂亮朋友
“誰知道,”他憂傷地說:”在我所駐的國度,是否也存在這種事?””很可能。
”德·夏呂斯先生回答道,”是從狄奧多西國王開的頭,盡管我對他的實情毫無所知。
””啊,絕對不可能!”
“那麼,他就不該擺出那麼一副樣子。
他總是裝模作樣。
一身’嗲聲嗲氣’,我最讨厭那副樣子。
要我跟他上街,我都不敢。
再說,您應該很了解他是個什麼人,他可象隻一身白毛的狼,赫然入目。
””您完全錯看了他。
不過,他确實挺有魅力。
與法國簽署協約那一天,國王還擁吻了我。
我從來沒有那麼激動過。
””那正是時機,跟他傾訴一番您心中的欲|望。
””啊!主啊,多可怕,要是他稍有疑心,那還了得!不過,我在這方面沒什麼害怕的。
”我離得不太遠,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禁使我在心頭默默地詠誦起來:
國王直至今日尚不知我是誰,
這一秘密始終緊鎖着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