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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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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将光臨她遊園會的人馬。

    的确,不少年來,聖德費爾特家聚會的賓客早已今非昔比。

    想當年,蓋爾芒特圈子裡的顯貴女人,寥若晨星,但由于受到女主人的熱情款待,她們漸漸領來了各自的女友。

    與此同時,德·聖德費爾特夫人府上朝相反的方向慢慢發展,風流社會的無名鼠輩人數逐年減少。

    這一次,這位不見了,接着,另一位又不再露面。

    象”烤面包”一樣,一批又一批走了,不消多長時間,這兒的聚會便無聲無息了,可恰是多虧了這一點,可以放心邀請那些被排斥的圈外人來此共享歡樂,用不着費神去請體面的人士。

    他們又有什麼可以抱怨的呢?在這兒,他們不是可以享受(PanemetCircenses)①花式糕點和優美的音樂節目嗎?前後幾乎形成鮮明對比,聖德費爾特沙龍當初開張時,是兩位流亡的公爵夫人,猶加兩根女像柱,支撐着搖搖欲墜的沙龍大梁,可最近幾年,隻見兩位極不合體的人物混雜在上流社會中:年邁的德·康布爾梅夫人和一位建築師的妻子,這位女子聲音甜美,人們往往禁不住邀她歌唱幾曲。

    她倆在聖德費爾特夫人府中再也沒有一個熟人,為自己的女伴一個個不見蹤影而悲戚,覺得自己礙手礙腳,看樣子象兩隻未能及時遷徙的燕子,時刻可能凍死。

    來年,她們便沒有受到邀請。

    德·弗朗克多夫人沒法為她那位酷愛音樂的表姐求情。

    可她未能得到更為明确的答複,隻有短短的這麼一句回話:”要是您覺得音樂有趣,誰都可以進來聽嘛,這又不犯罪!” 德·康布爾梅夫人覺得這種邀請不夠熱切,也就作罷了。

     ①拉丁語,意為”面包與娛樂”。

    
德·聖德費爾特夫人苦心經營,把一個麻風病院般的沙龍變成了一個貴夫人的沙龍–最新時式,看去極為美妙–可人們也許感到奇怪,此人第二天就要舉辦本時令最引人矚目的盛會,難道她還有必要在前夕來向她的人馬發出最高号令?原因是聖德費爾特沙龍的顯赫地位隻被一幫人所承認,他們從不參加任何聚會,唯一的交際生活就是閱讀《高盧人報》或《費加羅報》上發表的白晝或晚間聚會的盛況報道。

    對這些僅通過報紙觀看大千世界的上流社會人士來說,隻要報上提一提英國、奧地利等國的大使,提一提于塞斯、拉特雷默耶公爵夫人等等,就會以為聖德費爾特沙龍為巴黎沙龍之最,而實際上它隻不過是個末流沙龍。

    這并非因為報上發表的是欺世之言。

    上面列舉的人士确實大多出席了聚會。

    不過,他們都是經過對方再三懇求,一再表示好意、提供方便後才參加聚會的,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到來可為德·聖德費爾特夫人增添無限榮光。

    這類沙龍,不要說主動登門,就是躲還來不及呢,可以這麼說,人們是不得已去幫個忙,它們隻能蒙騙《社交新聞欄》的女讀者,給她們造成假象。

    但一次真正的雅會卻從她們眼皮底下溜過去,女主人本可以請來所有公爵夫人,且她們也恨不能”被選中”,然而女主人卻隻擇請兩三位。

    更有甚者,這類女主人毫不了解或幹脆蔑視今日的廣告力量,不在報上刊登來賓的姓名,因此,她們在西班牙王後眼裡風度優雅,可卻鮮為衆人所知,因為西班牙王後了解她們的身份,而大衆并不知她們的底細。

     德·聖德費爾特夫人不屬于此類女主人,作為采蜜老手,她為第二天的聚會前來采摘、網羅賓客。

    德·夏呂斯先生不在采集之列,他一向拒絕登她的家門。

    不過,他鬧翻的人不計其數,德·聖德費爾特夫人可以将他拒不赴會歸咎于性*格不合。

     當然,倘若事關奧麗阿娜一人,德·聖德費爾特夫人很可能不會親自出馬,因為邀請之聲切切,而接受者卻故作姿态翩翩,在此類表演中,最為出色*的首推那些院士,候選人走出他們府邸時總不免感激涕零,堅信可以得到他們的一票。

    可涉及的不僅僅是她一人。

    阿格裡讓特親王會來嗎?還有德·迪福夫人?為防不測風雲,德·聖德費爾特夫人覺得還是親自走一趟更為穩妥。

    對有的人,她來軟的,好言相勸,對有的人則動硬的,厲聲強求,但對其他所有人,她都隐言相告,等待着他們的将是難以想象的樂趣,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并保證每一位都可以在她家遇到各自渴望或急需結識的人物。

    她一年一度–猶如古代社會的某些法官–行使的這種職權,作為第二天就要舉辦本時令最為矚目的遊園聚會的人物的這種間客廳,先後湊近每位賓客的耳朵,往裡灌一句:”您明天不要忘了我。

    ”與此同時,要是瞥見了哪位必須回避的醜八怪或鄉紳,她遂趾高氣揚地扭過頭去,但滿臉卻繼續堆笑,這種鄉紳往往是有人出于同窗之情,讓他們進入”希爾貝”府中,然而為她的遊園會卻不會增添任何光彩。

    對這類人物,她喜歡暫不搭理,以便事後可以解釋:”我是口頭邀請賓客的,可惜沒有遇到您。

    ”就這樣,這位頭腦簡單的聖德費爾特用她那雙四處搜尋的眼睛在參加親王夫人晚會的成員中”挑三撿四”。

    她自以為這樣一來,便成了一位名副其實的蓋爾芒特公爵夫人。

     必須交待一句,蓋爾芒特公爵夫人也并非人們以為的那樣,輕易向人問候,時時笑容可掬的。

    對部分人來說,當她拒絕問候,拒絕微笑,恐怕是存心的:”她讓我讨厭,”她常說,”難道非得白白浪費一小時,跟她唠叨她的那個晚會不成?”可在許多人看來,是因為她生性*膽怯,害怕惹丈夫大發脾氣,因為他實在不願讓她接待搞藝術的(瑪麗-希爾貝保護着衆多藝術家,必須小心謹慎,切勿讓某個著名的德國女歌唱家搭上腔);也是因為她恐懼民族主義,她象德·夏呂斯先生一樣,滿腦子蓋爾芒特家族的思想,從上流社會的觀點出發,對民族主義嗤之以鼻(為了吹捧參謀部,現在人們竟然讓一個平民出身的将軍走在某些公爵前面),但由于她深知自己思想并不正統,又往往對民族主義思想作出很大讓步,弄得在這個反猶太主義的圈子裡,擔心不得已要向斯萬伸出問候之手。

    不過,她得知親王未讓斯萬進門,與他發生了”某種争執”,便很快放下心來。

    她用不着冒險,在大庭廣衆之下違心與”可憐的查理”交談,她喜歡的是在私下對他表示依戀之情。

    隻見走過一位公爵夫人,長得黑乎乎的,又醜又笨,品行不那麼端正,雖沒有被趕出上流社會,卻已被幾位風雅人士排斥在社交圈子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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