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輝煌的業績–軍隊,我的心是多麼殷誠,雖然内心的疑慮确隻涉及幾名軍官,但要告訴夫人,我于心不忍,着實太為痛苦。
可是,我出身軍人世家,不願相信軍官會混淆是非。
我再次向博澤弗耶談了我内心的疑慮,他向我承認,确實有人暗中策劃-陰-謀,應當受到譴責,那份情報也許不是德雷福斯提供的,但他有罪,證據确鑿。
所謂證據,就是亨利那一人證。
但幾天後,得知他純屬僞證。
從那裡起,我就回避夫人,開始閱讀《世紀報》、《震旦報》,一天不拉;不久,我的疑團一個個解開了,我再也無法安睡。
我向我們的好友,修道院院長普瓦雷傾吐了精神上的痛苦,我詫異地發現,他和我一樣,确信德雷福斯清白無辜,我請求他為德雷福斯,為他不幸的妻子兒女做彌撒。
此間,一天上午,我去夫人卧室,發現侍女手裡有件東西,一見我便慌忙藏起來。
我笑着問她是什麼東西,她臉嚯地漲得绯紅,不願以實情相告。
我對妻子向來無比信任,此事使我極為不安(妻子也肯定心緒不甯,她的侍女無疑将此事告訴了她),事後進午餐時,我親愛的瑪麗幾乎沒有和我說話。
這天,我問普瓦雷院長能否在次日為我給德雷福斯做彌撒。
”哎,好了!”斯萬壓低聲音,驚叫起來,打住了話頭。
我擡頭一看,發現蓋爾芒特公爵正向我們走來。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的孩子們。
我的小寶貝,”他朝我說道,”我受奧麗阿娜之托前來找您。
瑪麗-希爾貝請她留下與他們一起吃點夜宵,總共就五六個人:赫斯親王夫人、德·利尼夫人、德·塔蘭托夫人、德·謝弗勒絲夫人,還有阿朗貝公爵夫人。
可惜,我們不能留下來,因為我們還要去參加一個小小的宴會。
”我洗耳恭聽,可每當我們在一特定時刻有事需辦時,便會委派我們心中某個慣于此類差役的小厮注意時間,及時向我們禀報。
内心的這一仆人按我數小時前的吩咐,這時向我提醒,此刻在我腦海深處的阿爾貝蒂娜,看完戲該很快來我家了吧。
我也謝絕留下吃夜宵。
這并非我在蓋爾芒特親王夫人府中不開心。
人們可以有多種樂趣。
而真正的樂趣是為了它能犧牲另一種樂趣。
但是,倘若這後一種樂趣顯而易見,甚或唯獨它惹人注目的話,那它便可能遮掩了前一種樂趣,讓妒心十足的人内心趨于平靜,擺脫其嫉妒之心,誘使上流社會作出錯誤評價。
然而,幾分幸福或幾分痛苦就足以使我們為了一種樂趣而犧牲另一種樂趣。
偶爾,還會潛藏第三種樂趣,它雖然更為深沉,但也必不可少,盡管在我們眼後追求的正是這種樂趣。
這裡附帶舉個例子,在和平時期,一個軍人會為愛情犧牲交際生活,但戰争一爆發(甚至無須求助愛國之責任感),他便會轉而為更加強烈的戰鬥熱情而犧牲愛情。
盡管斯萬說他向我吐露了其遭遇,感到暢快,但我明顯覺得,由于時間已晚,又因他身體極不舒服,與我交談實際上是在受累,就象那些身體衰弱的人,他們心中完全清楚,如一再熬夜,勞累過度,簡直是在玩命,因此回家時,每每感到絕望與悔恨,其心情恰似錢财揮霍一空而歸的浪子,雖然悔恨不已,但卻無法自控,第二天照舊把錢往窗外扔,大肆揮霍。
無論年邁還是得病所緻,反正隻要身體衰弱到一定程度,任何不顧起居習慣,打亂生活規律,犧牲睡眠而獲得的樂趣都會轉而成為一種煩惱。
這位談鋒極健之人出于禮貌,也因為興緻使然,繼續侃侃而談,但是,他心中清楚入眠的時刻已過,随之而來的失眠和疲憊會令他後悔不疊。
再說,即使一時的樂趣得到了滿足,但由于體力和精力消耗過分,雖然在對話者看來也是某種消遣,卻無力欣然享受。
這就好比有一天正要外出或者搬家,客人的來訪成了負擔,人坐在行李箱上接待來客,而兩隻眼睛卻死盯着挂鐘。
“終于又剩下我倆了。
”斯萬對我說,”我忘了講到哪兒了。
我剛才跟您講到,親王問普瓦雷院長能否為他給德雷福斯做場彌撒,是吧。
’不行’,修道院長回答我說(”我跟您講’我’,”斯萬對我說,”因為是親王親口對我說的,您明白吧?”),’因為明晨已經有人請我為他做彌撒。
”怎麼,’我對他說,’還有一個天主教徒跟我一樣确信他無罪?”的确如此。
”可是,那位信徒确信他無罪的時間不如我久。
”可那位信徒已經讓我為他做了好幾場彌撒了,那時您還認為德雷福斯有罪呢。
”啊!我明白了,那人肯定不是我們圈子裡的。
”恰恰相反!”真的,我們中間真的有德雷福斯分子?您讓我吃了一驚。
我真希望與他交交心,要是我認識他,這隻珍禽。
’您認識。
”他叫什麼名字?”蓋爾芒特親王夫人。
”我擔心挫傷我愛妻的民族主義觀點和法蘭西民族信念,而她也害怕動搖我的宗教信仰和愛國情感。
就她那方面來說,她的想法與我一緻,盡管她考慮得比我還早。
她的侍女在她卧室藏掩的東西,正是侍女每天為她去買的《震旦報》。
我親愛的斯萬,打從那時起,我就想我會讓您高興,告訴您我的思想在這一點上與您的是多麼相似;請原諒我沒有更早告訴您。
倘若您想一想我對夫人所持的沉默态度,您就不會感到奇怪:正是與您的想法一緻,我才回避您,若與您思想有别,興許還不至于那樣躲着您。
因為要開口談那件事,我無比痛苦。
我越堅信這是一件冤假錯案,其中甚至有過犯罪行為,我對軍隊的愛心便愈流血不止。
前不久的一天,有人告訴我,您強烈譴責對軍隊的侮辱,堅決反對德雷福斯分子同意與侮辱軍隊的家夥結成同盟,那時,我本應該想到,即使您持有與我類似的看法,也決不會給您造成與我同樣的痛苦。
那件事促使我下了決心,我承認,向您傾吐我對某些軍官的看法,這于我是種痛苦,幸虧這類軍官為數不多,可從此我再也用不着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