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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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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外,沒有攆我那位探風的仆人,也沒讓人去喊警察,隻是待他很不客氣,但還是把需要的消息給了他。

    門房說夫人的貼身侍女确實要随女主人一起去,先去德國進行溫泉療養,然後去比亞裡茨,最後一站是維爾迪蘭家。

    這一下,我才放下心來,台闆上放着這塊面包,心裡樂滋滋的。

    我可以不用再到街上追逐女子了,在街頭與美女相遇,我就少這樣的引薦書,如今書信在手,說不定與其女主人在維爾迪蘭家用過晚餐的當晚,就可被引到那個”喬爾喬涅畫中人”的身旁。

    再說,倘若她知道我不僅認識租住拉斯普利埃城堡的那些布爾喬亞,而且與主人也相識,尤其與聖盧很熟,她興許對我的看法會更美妙些,聖盧自然不可能打那麼老遠把我推薦給那位貼身侍女(她不知道羅貝的名字),于是為我給康布爾梅夫婦寫了封熱情洋溢的推薦信。

    聖盧覺得他們家可為我提供種種方便,此外,德·康布爾梅夫人若與我交談,準會引起我的興趣,她是從勒格朗丹家娶來的媳婦。

    ”那是一位聰慧的女子,”他向我保證說,”她不會跟你說一些一錘定音的事(在羅貝的語彙裡,”一錘定音的”事取代的是”美妙的”事,他每過五六年就要改換一些他最喜歡用的詞彙,同時保留下主要部分),但她生性*質樸,富于個性*,直覺靈敏,說起話來總是脫口而出,恰到好處。

    她不時也會惹人惱怒,抛出幾句蠢話,附庸風雅,說來天下再也沒有比康布爾梅家更不風雅的人啦,因此,那就顯得更為滑稽,反正,她并不總是很’入時’,但歸根結蒂,她還是屬于那些可以交往、最可容忍之人的行列。

    ” 一收到羅貝的推薦信,康布爾梅夫婦立即複了一封長信,請我住在他們家中,若我還喜歡行動更自由點,那他們可主動為我安排下榻處,這或許是附庸風雅,促使他們想間接地向聖盧表示友好,或許是對聖盧照顧他們在東錫埃爾的一位侄子深表謝忱,更可能是出于善意和熱情好客的傳統。

    當聖盧告訴他們我将下榻巴爾貝克”大旅館”,他們回信說,希望我抵達後便到他們府上玩玩,這是最起碼的了,若我遲遲不去,他們少不了要登門求我,敬請光臨他們的遊園會。

     無疑,普特布斯夫人的貼身女侍與巴爾貝克地區之間并無任何本質的聯系;對我來說,她在巴爾貝克不可能與那位村姑相提并論,當初我獨自一人踯躅在梅塞格利絲的路上,曾多少次如饑似渴地拼命呼喚那位村姑,但枉費心機。

    不過,我早就放棄了象求未知數的平方根那樣,煞費苦心去追求一個女人,盡管那陌生人的未知數并不經常抗拒普通的介紹。

    巴爾貝克,我已經久違了,至少在那裡,由于那一地區與那位侍女之間缺乏必要的聯系,我可以獲得這樣的益處,即對我來說,去巴爾貝克不會象在巴黎一樣,因習慣的力量而使現實感蕩然無存,在巴黎,無論在自己家中,還是在一間熟悉的房間,由于四周全是習以為常的東西,守在某位女子身邊而産生的樂趣斷然不能令我一時想入非非,幻想那樂趣正在給我打開通往新生活的道路。

    (因為習慣為第二天性*,它阻止我們洞悉第一天性*,它既無第一天性*的殘酷,也無第一天性*的奇妙。

    )然而,在那塊新的土地上,我腦中也許可以産生如此幻想,面對一線陽光,感覺會重新萌發,我渴望的那位女子也許最終将在那兒激發起我的感情:可是,諸位自可看到,由于情況有變,不僅緻使那位女子沒有來巴爾貝克,而且弄得我自己惶惶不可終日,最怕她來此地,結果,我這次旅行的主要目的沒有達到,甚至都未去追求。

     誠然,普特布斯夫人在溫泉療養季節不可能這麼早就去維爾迪蘭家;但是,倘若人們選擇的這種種樂趣必定可得,且在期待之際,人們可乘這段時間一無所求,懶得去惹人喜歡,省得産生愛慕之情,那麼,這種種樂趣就可能會顯得遙遙無期。

    況且,我此次巴爾貝克之行,腦中并不象初次來時那樣充滿詩情畫意;在純想象力的天地裡,私心總要比在記憶中少幾分;而我也完全明白此行正是為了親臨陌生美女雲集之處;一個海濱浴場展示的美女并不比一次舞會少;我的心兒早已先飛,在旅館前,在海堤上漫遊,此時悠悠的歡樂心境一如德·蓋爾芒特夫人給我帶來的快慰:她并不讓人邀我參加引人注目的晚宴,而往往把我的名字提供給主辦舞會的女主人,列在陪伴貴婦人的男士名單上。

    在巴爾貝克結識女性*,這在昔日于我是那般艱難,如今卻輕而易舉,因為我現在已在此地擁有了諸多關系與支持者,而初次逗留時,我人地兩疏,無依無靠。

    毀滅 經理的話聲把我從遐想中驚醒,對他政治上的高談闊論,我是聽而不聞。

    他換了話題,告訴我首席院長得知我光臨巴爾貝克,不勝高興,想當晚來我房間看望。

    一想到他要來訪,我内心感到百般恐懼,因我已感周身疲乏,為此央求經理設置障礙,阻止來訪(他應允了我的請求),為更保險起見,我還請他在第一夜晚派手下的店員在我所在的樓層設崗。

    看來,他并不喜歡那幫店員。

    ”我每時每刻,都不得不跟在他們身後催促,他們實在太缺乏惰性*了。

    要是我不在,他們索性*一動不動。

    我派值班的電梯司機守住您的房門吧。

    ”我問此人到底是否當上了”服務員領班”。

    ”他在旅館裡年紀還不算太大,”他回答我說,”年紀比他大的服務員有不少,要他當領班,别人該叫喚了。

    不管什麼事物,都得有小的細粒為基礎。

    我承認他開電梯的能力(是指”态度”)很強。

    但要他擔任那一職位,還嫩了點。

    别人資曆比他老得多,那樣會太顯眼。

    還缺那麼一點穩勁,這可是最原始的素質(無疑是說首要的素質,至關重要的素質)。

    他翅膀(我的對話者想說”腦子裡”)必須要沉住點氣。

    再說,他隻管相信我好了。

    對這種事,我是内行。

    在升任’大旅館’的經理職務之前,我在巴伊亞先生手下初試過刀槍(第一次工作)。

    ”這一現身說法給我印象頗深,我對經理親臨古勒夫橋表示感謝。

    ”噢!不值一提。

    這隻不過費了我無邊無際的(想說”微不足道”)一點時間。

    ”況且,我們已經到了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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