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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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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另一個少女家,自然而然就圍繞着她連成一片鮮花芳草地。

    我有膽量招認,她女友中有好幾位–我當時還不愛她–曾在這個或那個海灘上給了我歡樂的時光。

    我仿佛記得,這些好心腸的年輕女友為數不是很多。

    可最近,我又想起了她們,腦中浮現出她們的芳名。

    我數了數,僅在那季節,就有十二位向我作出了她們脆弱的愛的表示。

    接着,又回想起一個名字,總共有十三位。

    這時,我象個孩子,殘忍地緊緊抓住這個數字不放。

    哎,我想起把第一位給忘了,那是阿爾貝蒂娜,她不再排行第一,而成了第十四号了。

     還是繼續按照叙述的脈絡往下講吧,我記下了阿爾貝蒂娜女友們的姓名與地址,當她不在安加維爾的時候,我可以在她這些女友家找到她,可我本想利用這些日子去維爾迪蘭家。

    再說,對不同的女人,我們的欲|望并不總是同樣強烈。

    在某個夜晚,我們也許怎麼也離不開某個女人,可事後一兩個月時間裡,她卻很少能撩得我們心緒不甯。

    此外,極度的肉體疲乏過後,通常的交替因素(這裡不便深入研究)往往導緻這樣的情形,有的女人雖然在我們短暫的衰弱時刻糾纏着我們不放,但她不過隻值得我們親親她額頭而已。

    至于阿爾貝蒂娜,我很少與她見面,即使見面也隻是在晚間,間隔時間也相當長,可那些夜晚,則是我沒有她便無法生活的時光。

    若我一時來了欲|望,可她離巴爾貝克太遠,弗朗索瓦絲去不了,我便請電梯司機早點把事做完,派他去埃格勒維爾,拉索尼或聖弗裡舒。

    他走進我的房間,可卻讓房門大敞着,因為盡管他幹起”活兒”來一絲不苟,但活計十分繁重,打從清晨五點鐘開始,每日不知要清理多少次,累得實在下不了決心費點力氣把門關上,要是向他指出門還敞着,他便會返回去,作出最大努力,輕輕地推一推門。

    他具有自由職業者所不具備的獨特地民主自豪感,為數不甚多的律師、醫生、作家等自由職業者隻以”同行”相稱,而他卻以充分的理由,與我提及一位有一半工作日充當電梯司機的服務員時,用的是隻限于極少數團體之間,如科學院人士之間的相互稱謂:”我去看看,讓我的同仁來代一下班。

    ”為了能提高他所稱的”薪金”,他雖然具備這種自豪感,卻不會因此而拉不下面子,謝絕跑差的酬勞,弗朗索瓦絲為酬勞的事對他極為反感:”對,第一次見他,就看得出是個不知忏悔的僞君子,可後來有幾天,他客氣得簡直令人作嘔。

    這種人,全是貪小利的小人。

    ”她以前張口閉口,常罵歐拉莉是此類小人,不知将來會罵出什麼災禍來,反正她已把阿爾貝蒂娜也歸入此類,因她常見我向媽媽讨些小玩藝,小飾物,贈給我那位不怎麼有錢的女友,對此,弗朗索瓦絲覺得不可饒恕,邦當太太不就有那麼一位什麼家務事都包下來的女仆嘛。

    電梯司機很快脫下他說的那身制服,可叫我說,那明明是身号衣,接着戴上草帽,拿起手杖,走路時注意昂首挺胸,因為他母親經常囑咐他,千萬不要養成”工人”或”服務員”的舉止。

    由于有了書籍,科學屬于了每一個做工的,下班之後,工人便不再為工人,同樣,多虧狹邊草帽與手套,晚間停止運送客人的電梯司機因此而有可能搖身一變,風度翩翩,自以為象一位脫下白大褂的年輕外科大夫或換下軍服的中士聖盧,成了地地道道的上流人士。

    再說,他也并非一無雄心,二無才幹,開不了電梯,把您丢在兩個樓層之間。

    但是,他的語言實在糟糕。

    他明明受門房管理,卻稱之為”我的門房”,就象在巴黎擁有服務員所說的”私人旅館”的富翁喚看門人一模一樣,聽那口氣,我真以為他雄心勃勃呢。

    至于電梯司機的常用語言,一個每天至少聽見房客喊上五十次”電梯”的人,自己卻偏說成”天梯”,實在莫名其妙。

    這個開電梯的,有的事真讓人惱羞成怒:無論我對他說什麼,他總是一口一個”當然如此”或”當然羅”,打斷我的話,仿佛我所講的再也明白不過,路人皆知,抑或想顯示他水平不凡,似乎是他引起了我在這方面的注意。

    我談的事情,他明明毫未覺察,可平均兩分鐘就從嘴裡冒出一個”當然如此”或”當然羅”,而且如此铿锵有力,氣得我轉而改口,提出完全相悖的論點,向他表明他一竅不通。

    可是,我的第二個論點與開始說的雖然絕不是一碼事,他卻仍會接過話茬,來個”當然如此”或”當然羅!”,仿佛這話非說不可。

    對他使用某些行話,我也難以原諒,正因為是行話,如果用的是本義,那肯定恰到好處,無懈可擊,隻是一旦涉及轉義,便給它們添上一種相當愚蠢的主觀意義,比如”踏”這個動詞。

    他踏自行車外出辦事,從來不用這一詞。

    可要是徒步趕去辦事,沒有誤點的話,他準會說:”您知道我踏得多快喲”,以表示他行走如何迅速。

    這位電梯司機應該說個子矮矮的,長得五短身材,相當醜。

    可每當有人跟他提及某個身體颀長、身姿矯健的小夥子,他總不免要說:”噢,對,我知道,那人的身材跟我正好一般高。

    ”有一天,我正等着他回話,聽到有人上了樓梯,腳步聲漸漸靠近,我迫不及待打開自己的房門,發現一位服務員長得象恩底彌翁一般英俊,容貌不凡,來為一位我素不相識的夫人服務。

    等電梯司機來後,我對他說我多麼焦急地等他回話,同時告訴他我剛才以為是他上樓呢,原來是諾曼底來的那位旅館服務員。

    ”噢!對,我知道,”他對我說,”這裡就那麼一位諾曼底人,小夥子個子跟我一般高。

    相貌長得也很象我,象得兩個人會弄混,他呀,簡直象我兄弟。

    ”總之,從第一秒鐘起,他就想顯得全都已明白,這樣一來,隻要托他做什麼事,他便回答:”對,對,對,對,我完全明白”,說得直截了當,聽那口吻,真是機敏靈巧,有時弄得我也對他抱有幻想;可是,漸漸熟悉以後,人們往往就象一塊金屬,掉入了促使質變的混合物中,眼看着一點點失去優良品質(時而也改變其缺陷)。

    我把事情向他作了交待之後,發現他讓門大敞着不關,遂提醒他注意,當心有人聽到我們的談話,他纡尊降貴,滿足我的願望,把大敞的房門稍稍關上一點,然後又轉過身來。

    ”這隻是為了讓您高興高興。

    這樓上,就我們倆,沒有别人。

    ”話音剛落,我就聽見了一個人的聲音,接着第二個,第三個。

    他如此冒昧,而且我看他根本不在乎,門外也一直有人來來往往,我感到氣惱。

     “噢,是隔壁的女傭人去取衣物什麼的。

    噢,沒關系,是飲料總管在重新裝配鑰匙。

    沒啥,沒什麼關系,您隻管講好了,是我的同仁要值班了。

    ”盡管他們每人走動各有原因,可我的不安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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