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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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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甚适宜地怪喊怪叫了一陣之後,終于離去了,我問阿爾貝蒂娜那位金發少女(女演員的朋友)是否前一天在花車賽中獲獎的那一位。

    ”啊!我不知道,”阿爾貝蒂娜回答道,”有一位頭發是金色*的?我告訴您吧,我對她們不太感興趣,我從來就沒看她倆一眼。

    真有一位頭發是金色*的?”她以探詢而又超脫的神态問她的三位女友?阿爾貝蒂娜每天在海堤不管與何人相遇,總要細細打量一番,現在卻如此無知,實在太過分,不可能不是裝的。

    ”她們好象也不多瞧我們。

    ”我對阿爾貝蒂娜說。

    我說這話,也許是出于假設,不過當時并非有意識這樣設想,如果阿爾貝蒂娜喜愛女人,那我的目的在于消除她的一切遺憾,向她指明她絲毫沒有引起那兩個女人的注意,因此按一般情理來說,即使是邪惡至極的女人,也不該打素不相識的年輕姑娘的主意。

    ”她們也沒瞧我們?”她漫不經心地反問道,”可她們是一個勁地瞧。

    ””您不可能知道,”我對她說,”您背着她們呢。

    ””嗳,還有這呢?”她回答我說,向我指了指嵌在我們對面牆上的一面大鏡子,在這之前,我确實沒有發現,通過這面鏡子,我現在終于明白了我女友與我說話時,為何總是不停地凝起她那兩隻惶惑不安的漂亮眼睛。

     自從戈達爾與我踏進安加維爾小娛樂場的那天起,盡管我并不贊同他發表的高見,可在我眼裡,阿爾貝蒂娜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阿爾貝蒂娜了;我一看到她,心裡就動火。

    我自己也完全變了樣,就象她在我看來也已經變得判若兩人。

    我不再真心實意願她好;我當着她的面奚落她,出言不遜傷害她,即使她不在場,隻要可能傳到她的耳朵,我也不放過。

    不過,也有休戰的時候。

    有一天,我獲悉阿爾貝蒂娜和安德烈雙雙接受了埃爾斯蒂爾家的邀請。

    我出其不意,趕到埃爾斯蒂爾府上,可萬萬沒有想到,她們是為了在返回的路上,可以象放學歸來的學生那樣,肆無忌憚地以作踐行為不端的少女取樂,從中獲得少女們那令我痛心、不可明言的樂趣,才事先沒有跟我透風,深怕我礙了她們的事,剝奪了阿爾貝蒂娜指望得到的歡樂。

    在埃爾斯蒂爾家,我隻找到了安德烈。

    原來阿爾貝蒂娜選定的是另一個日子,那一天,她姨母有可能也要去埃爾斯蒂爾府上。

    于是,我在琢磨,戈達爾十有八九錯了,隻有安德烈一人在場,女友并不在身邊,這促使我産生了良好的印象,并不斷加深,心中對阿爾貝蒂娜抱有較為溫馨的情思。

    然而,好感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象身體嬌弱的人,體質很虛。

    健康的日子長久不了,一有個頭疼腦熱,便又馬上病倒。

    阿爾貝蒂娜總唆使安德烈去參加一些社交場中的遊戲,雖然并不特别過分,但也許并非完全無傷大雅;我對此總是犯疑,心裡感到痛苦,最後總算消除了疑心。

    可剛剛平靜下來,疑心病遂又以另一種形式複發了。

    我剛發現安德烈以其獨特的翩翩風姿,溫情脈脈地把腦袋倚在阿爾貝蒂娜肩頭,半閉着雙眼,吻着她的頸脖;疑心病的複發,有時還因為她倆暗送秋波;或因為有人親眼看見她倆雙雙去海上遊泳,無意中說了句什麼,這些說來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象平常在周圍空氣中飄忽的無數細菌,人們每天大都在吸收,可無害于健康,性*情也不會因此而變壞,然而對天生易受感染的人來說,就是緻病的因素,導緻痛苦的淵薮。

    有時,哪怕我沒有見到阿爾貝蒂娜,也無人跟我提及她,我記憶中也常常浮現出阿爾貝蒂娜倚靠在希塞爾身旁的姿态,那時,我覺得這姿态天真無邪;可現在,它足以擾亂我内心得以恢複的平靜,我甚至再也沒有必要到戶外去呼吸有害的病菌,就可以象戈達爾所說,自我中毒。

    于是,我想起了我所聽到的有關斯萬對奧黛特的愛,以及他一生中如何一直被玩弄的種種情況。

    說實在的,如果說我心甘情願回想這些事,那是因為回憶,因為單憑他人的介紹,我對斯萬夫人的牌性*形成的固執看法,造成了種種假設,使我漸漸地組合起阿爾貝蒂娜的整個性*格,對我無法全部駕馭的那人的一生的各個階段作出痛苦的解釋。

    别人的種種傳聞起了推波作瀾的作用,緻使我在以後的日子裡,想象力總被假設占了上風,猜度阿爾貝蒂娜并不是個好姑娘,可能跟從前的娼妓沒有區别,不講道德,慣于欺騙,同時,我也常常設想萬一我真的鐘情于她,等待着我的命運将是何等痛苦。

    白癡 一天,我們在大旅館前面的海堤上聚會,我沖着阿爾貝蒂娜說了一通話,特别嚴厲,也特别傷人,羅斯蒙德聽罷,馬上說道:”啊!您對她都變了,以前,一切全都是為了她,她牽着您走,可現在,她扔給狗吃都不配了。

    ”當時,為了更加突出我對阿爾貝蒂娜的态度,我對安德烈百般讨好,千般殷勤,即使她也染有同一惡癖,那在我看來也比較容易寬恕一些,因為當我們發現兩匹駿馬拉着德·康布爾梅夫人的四輪馬車,疾步出現在與我們所在的海堤拐彎處成直角的馬路上時,安德烈的神情顯得痛苦而又憂郁。

    此刻,法院首席院長正朝我們走來,可一認出馬車,旋即跳閃開去,以免我們這圈子人看見他;接着,當他覺得侯爵夫人的目光差不多要與他相遇的瞬間,摘下了帽子,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可是,馬車并不象開始那架勢,繼續朝”海街”行駛,而是消失在旅館的大門後。

    足足過了十分鐘,電梯司機氣喘籲籲,趕來向我禀報:是卡芒貝爾①侯爵夫人來這裡看望先生。

    我上樓到您房間,又到閱覽室找,沒有找着先生。

    幸虧我多了個心眼,朝海灘上瞧了瞧。

    ”他話音剛落,侯爵夫人便朝我款款而來,身後跟着她兒媳婦和一位十分拘泥虛禮的先生,她十有八九是在附近觀看了一場日戲或參加了某個茶會後順便來看看,隻見她弓着腰,雖是衰老的重負所緻,更是身上壓着數不勝數的奢華飾物的緣故,她自以為這樣渾身琳琅滿目,可倍顯可愛,更符合自己身分,既然來看望人家,就要盡可能顯得”穿戴”不凡。

    總之,康布爾梅家裡的人往往這樣”突如其來”,出現在旅館,從前,我外祖母對此害怕極了,總執意不要讓勒格朗丹知道我們可能要去巴爾貝克。

    媽媽每每嘲笑這種不必要的擔心,認為不可能會出什麼了不起的事。

    可是,偏偏出了麻煩,不過是通過其他途徑,勒格朗丹與此毫無瓜葛。

     “要是我不打擾您的話,我能留下嗎?”阿爾貝蒂娜問我道(由于我剛才沖她說了一通刻薄的話,她眼裡還噙着幾滴淚水,我卻視而不見,但并非幸災樂禍),”我有點事要跟您談談。

    ”一隻頂端别着藍寶石飾針的羽毛帽随意頂在德·康布爾梅夫人的那頭假發上,宛如一種象征,炫耀必不可少,但卻顯得自命不凡,至于放置什麼地方,并不重要,總而言之,其風雅之舉,純系習俗要求,不過那頂帽子頂在那兒一動不動,也實在多此一舉。

    盡管天氣悶熱,這位和藹可親的太太仍身披一件黑如煤玉的短鬥篷,外加一條白鼬皮長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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