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在證券交易所,上漲趨勢一發生,所有持票人都想趁機撈一把,同樣,部分受人蔑視的作者利用逆反心理,因禍得福,或許因為他們本來就不該受到歧視,抑或很簡單,是他們存心招惹鄙視–宣揚這些人,可以說是一種新鮮事兒。
人們甚至不惜在某段孤立的曆史中,尋覓若幹不循規蹈矩、富有才華的藝術家,現時的發展趨勢對其聲譽似乎不會有多少影響,但總有那麼一位大師順帶提起他們的名字,表示贊許。
遇到此類情形,十有八九是因為這位大師,不管他是何人,也不管他的學派如何唯我獨尊,總是以自己獨特的情感作出判斷,唯才是愛,給予富有才智的人才以正确的評價,即使才氣不足,隻要他過去曾嘗過甜頭,與他青少年時代一段愛好有關,他也照樣給予好評。
此外,便是因為某些屬于另一個時代的藝術家,在一首普通的樂曲中,道破了與大師不謀而合的某種極相似的東西,大師漸漸領悟到了。
于是乎,大師便将古人視作先驅,來一個徹底的改頭換面,喜歡在自己的作品中作出與前人一時一地親如手足的努力。
正因為如此,普桑的作品竟有透納的手筆,孟德斯鸠的著作會有福樓拜的詞句。
偶爾,大師偏愛的議論是一種将錯就錯,人們弄不清此錯源于何處,但卻傳播到學派中來了。
被列舉的名字因此挂上了這一學派的招牌,适時處于其保護傘之下,因為在選擇大師方面,即使有某種自由的、真正的鑒賞力而言,但學派本身隻接受理論的指導。
正是這樣,思維慣于按偏離方向發展,忽而轉向一個方向,忽而又轉向相反的方向,将上天的光芒灑向某一數量的作品,也許出于正确評價的需要,也可能為了标新立異,或許其審美情趣起了作用,也可能因為一時心血來潮,德彪西在這些作品中摻入了肖邦的成份。
這些作品一旦受到絕對令人信賴的鑒賞家的推崇,赢得了《普萊雅斯》帶來的普遍贊譽,便重放異彩,那些尚未重聽的人們,一個個多麼渴望能喜歡上這些作品,以至于身不由己地再次去聽,盡管給人以心甘情願的假象。
但是,德·康布爾梅-勒格朗丹夫人一年中有一部分時間待在外省。
即使在巴黎,因身體有病,也往往閉門不出,确實,由此而造成了某些麻煩,明顯表現在德·康布爾梅夫人選擇用語上,她自認為自己說得很時髦,可實際上她所選擇的用語更适合于書面運用,兩者的細微差異,她體味不出,因為這些用語往往是她閱讀偶得,而不是從交談中學到的。
不過,交談對準确了解人們的主張和時興的用語而言,其必要性*并不相同。
然而,《夜曲》異彩煥發。
對此,評論界尚未公開宣告。
其消息僅通過”年輕人”的閑談傳播開來。
德·康布爾梅-勒格朗丹對此一無所知。
我以向她傳播消息為樂事,但卻對着她婆婆說話,就象玩台球,要想擊中球,得借助台邊的彈力。
為此,我告訴她婆婆,肖邦不僅遠遠沒有過時,反而是德彪西寵愛的音樂家。
”嗨,真有趣。
”媳婦妙不可言地微微一笑,對我說道,仿佛這不過是《普萊雅斯》的作者推出的反常現象。
不過,現在完全可以斷定,從此之後,她對肖邦的作品将洗耳恭聽,甚至滿懷愉悅。
因此,我剛才這番話為老太太吹響了解放的号角,在她的臉龐上重新反映出對我表示感激的表情,尤其是欣喜的神情。
她的雙眼閃閃發亮,猶如名為《拉迪德》或《三十五載囚徒生活》一劇中的拉迪德;她敞開胸脯,深深地呼吸大海的空氣,好似在《菲德利奧》一劇中,當囚徒們終于呼吸到”富有生機的空氣”的時刻,那胸脯擴張的形象,貝多芬表現得惟妙惟肖。
我以為她就要把長有細須的嘴唇貼到我的臉頰上。
”怎麼,您喜歡肖邦?嗬,他喜歡肖邦,他喜歡肖邦。
”她高聲嚷叫起來,激動得鼻子齉齉作響,那語氣就象在詢問:”怎麼,您也熟悉德·弗朗克多夫人?”所不同的是,我與德·弗朗克多夫人的關系對她來說可能毫不相幹,可我對肖邦的了解卻把她抛入如癡如狂的藝術境界。
唾液的超量分泌也不足以表達。
她甚至沒有費心體會一下德彪西對肖邦的再創造所起的作用,隻是感覺到我作出的是贊許的評價。
音樂的激*情左右了她。
”埃洛迪!埃洛迪!他喜歡肖邦。
”她胸脯高高鼓起,雙臂在空中亂舞。
”啊!我早就感覺到您富有音樂天賦。
”她贊歎道。
”我完全明白,象,象您這樣一位藝術家,肯定喜愛音樂。
多美妙啊!”她聲音中仿佛夾雜着沙礫,沙沙作響,似乎為了效仿德谟斯梯尼,向我表達她對肖邦的強烈感情,不惜用滿灘卵石填裝自己的嘴巴。
潮水一直沖到了她未及時保護的短面紗,面紗濕了,潮水也終于落了,侯爵夫人這才用繡花手絹揩淨了白花花的唾沫,剛才由于回憶起肖邦,那唾沫浸透了她滿唇濃汗毛。
“我的上帝,”德·康布爾梅-勒格朗丹夫人對我說,”我覺得我婆婆耽擱得太久了點,她忘了我們還要到我叔父德謝·努維爾家用晚餐呢。
再說,康康不喜歡久等。
”康康把我弄糊塗了,我還以為是隻狗呢。
可對德謝·努維爾的親朋好友來說,自然不成問題。
随着年齡的增大,年輕的侯爵夫人以如此音調稱呼他們尊貴的姓氏的樂趣減少了。
不過,當初正是為了品嘗個中的樂趣,她才下決心成了這門婚事,在其他社交圈子裡,若提及德·謝努維爾家族,習慣上往往(除非貴族姓氏的表示詞”德”前面為元音結尾的詞,因為在相反情況下,必須将重音落在”德”字上,語言中不允許不加停頓,出現類似德謝努梭夫人的稱呼法)犧牲”德”字後面的停頓。
人們常稱呼:”德謝努維爾先生。
”在康布爾梅家族,遵循的是相反的傳統,但同樣不可違反。
被取消的是”德”與謝努維爾之間的停頓。
無論姓